深夜饿醒,四点起来,吃点喝点又睡去了。
七点整,梦见我双手托着皮哥胖乎乎的小屁股,那么真切,瞬间清醒,第一个儿子不在身边的春节,还有四个月满六岁的皮哥,你不想妈妈就好。
我推着旁边吹气、呼噜、夹杂着奇怪音节演着奏鸣曲的男人说:“亲爱的,新年好,起来吧。”
八点整,我提着没穿鞋带的跑鞋,泡了杯龙井匆匆下楼。单程六十公里,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的山脚下。
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俩一致选择,登高望远,雄心勃勃,期待牛年起承转合,与众不同。
大山跟前,山风清冽,从平原湿地长大的我,几乎没有爬过几次山,胆怯巍峨和苍劲。但是,山有山的性格,比如在大山环境中长大的哥哥,广博、宽厚和灵活变通。
虽然从来没有瘦过,但一直身手矫捷,像只胖猴子上蹿下跳,踩着四五十公分高的石阶像踏踩着平地一样,三步并作五步,早早爬在我的头顶的位置。
他经常带我这个圈养长大的娇气小孩,翻各种被锁起来的公园墙头,在异国他乡骑着小摩托闯进一片陌生黑黢黢的营地,被放出来的烈犬追的鬼哭狼嚎。
被他带到太平洋上撒欢儿,瞬间就把我从摩托上甩进汪洋大海,可怜那时,我还是个旱鸭子。这个从小野在山里没有被传统文明驯化的野孩子,打野狼,踩白骨,越墙打洞,坏事干绝,一个跟阅遍人间丑陋,跟三教九流交过手的神奇男人。
我叹口气,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后余生都要跟山没完没了,只因他爱爬山。
春节第一天,我们来了,爬天下第一雄关——居庸关。
放眼望去,几百年前的集权统治者轻轻用画笔在崇山峻岭的脊背之上点墨,画下几条鬼斧神工的白线,蜿蜒起伏,我丝毫没有感受到劳民的艰辛和血泪,毕竟好几百年前的事情,离的太远。
我看到的只是那块块厚砖砌出来一片气象万千。
北京之大,国家级风景区个个堪称世界瞩目,只不过我大中国的子民太多了,乌泱乌泱地集体挤在每一个公共假期的景区里,所以,从来没有去过长城,从来不去天安门,哪怕一次升旗仪式都没有看过,受不了人多,北京的庄严和壮丽被人多给毁了。
我们九点一刻到达,整个长城都是我俩的,除了几十米开外的个把人,想找个人帮拍照都难,我觉我们像长城的贵宾,朗朗乾坤,长驱直入。
对于经常爬山的人来说,爬这种石砖台阶,不是难事,我们走走停停,所到之处,映入眼帘皆是垛口和箭楼墙壁方砖刻下的张王赵李,刻下的各国文字,那成千上万的砖墙,那数不胜数的名字,那悱恻难忘的爱恨情仇。
袁泉说过,“你在路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都是别人做梦想遇到的人。”换句话说:“我做梦都想见到的人,是别人在路上随便就能遇到的一个人。”这些砖墙上的名字,感动了我,我不想怪他们乱写乱画,他们觉得长城巍峨屹立不倒,正如藏在心中的名字,刻在坚硬的石头上,使得记忆永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山川间层峦叠嶂,虽值早春,松柏在白雾中一片苍茫,但是它们见证了多少信男信女满怀真情虔诚地刻下心中的他或者她。
你心里是我,我心里是他,他心里是她,她心里是你。
天地苍茫,因为这些弥足珍贵的一点真心而美好。不是吗?
真正爱过的人是真正幸福的孩子,他们付出的欣喜和眼泪闪闪发光,正如那些经年累月刻下的名字,他们在古老的砖墙上,和着山风的呜咽,和着晴空的艳阳,和着暴雨的雷鸣,捂着那颗微微颤栗的心,有节奏强烈的跳动,平静地微笑,像时光温柔的手一一拂过,定格成美好。
又是一个十年,或者又是几个十年,那些人和事,就像飘落在你桌前一片凋零的花瓣,萎缩薄脆,绽放的姿态依然美丽,风干的颜色依然艳丽。
它们夹在生命的厚书里,在某一页印下一瓣花的影子,历久弥新,淡淡地散发着时光的芳香,可能,眼眶依然会盈满泪水,那是幸福小溪滋润过一截儿干涸的生命河床,然后义无反顾,声势浩大地汇入生命的干流,奔流不息,奔流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