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这么说……"韩承恩并没有因为得到肯定而沾沾自喜，反倒更加紧锁着眉头，“但这实在是太难了。林墨自己都不记得的事，咱们能弄明白吗？”

“别人不好说，不过对孟音来说却不一定。”韩承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你别忘了她是干什么的。”

“对啊！医生姐姐你可以催眠他是不是？”韩承嗣恍然大悟，“我听说被催眠的人可以回忆起所有被隐藏的记忆，这不就能知道林墨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吗？”

“想什么呢你俩？”孟音失笑道，“你俩小说看多了？催眠哪有你们想的那么神？”

“不是吗？你可别唬我啊医生姐姐，你们学心理学就要学催眠的吧？”

“催眠的确是有，但和你们以为的以及社会传言的并不一样。催眠是以催眠术诱起的使人的意识处于恍惚状态的意识范围变窄，引发了一种特殊的类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识恍惚心理状态。这时被催眠者的自主判断、自主意愿行动减弱或丧失、感觉、知觉发生歪曲或丧失。简单来说，和你们喝多了嘴上没把门的差不多，只不过程度更深一些。”

“也就是说，强迫将意识功能分离出来，使人没有自我监管能力？”韩承嗣略做思考后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这样这个人就不会囿于种种原因隐瞒自己的思想和记忆？”

“大概吧，不过近期的研究逐渐主张催眠不一定使意识功能分离，它只是弱化了意识对行为的监控，因而使执行功能超过了意识的其他方面，执行功能自动地执行了心理医生的指示，没有以个体的正常认知系统作中介。相当于我们绕过来对方的自我监管机制，直接对其行为功能做出指令，并得以遵从。”

“嗯……听上去好像效果有限啊。”

“没错，而且催眠行为除了取决于心理医生的技术之外，还受制于被催眠者的自身素质。通常来说，对于高催眠感受性者，催眠的效果更好。这种人往往想象力丰富，善于幻想且容易沉浸于眼前或想象中的场景；依赖性强，经常寻求他人的指点；或者本身就相信催眠的存在。这样的人不算多，且大多出没在邪教组织中。”

“听起来就是神棍嘛！”

话音还未落地，韩承恩就被孟音冷冷瞄了一眼，吓得他赶紧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

“其实你说的倒也没错，催眠术一开始的确是被神棍用来骗人的。比如古代的‘祝由术’，以及东北的‘跳大神’，这些都包含催眠因素。而作为心理学发源地的欧洲，催眠术的开端则是所谓的‘动物磁力’，是催眠术之父弗朗兹·麦斯迈在十八世纪‘发明’的。1779年他写了一本《动物磁力发现录》，声称他能用“动物磁力”来描述动物和非动物之间的能量转移。动物磁力可以用来治疗疾病，而整套过程被称为“磁化”。进入磁化状态的患者进入‘出神’状态，有时会经受抽搐，随后他们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情况得到了好转。他的理论大体上与科学毫无关系，带着浓厚的宗教神秘主义色彩。后来弗洛伊德一度也痴迷催眠，认为这可以成为他分析心理学的重要工具。只不过，随着科学发展，催眠被逐渐抛弃了。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人们发现催眠还没有麻药好使。

“不过，虽然催眠自身存在着巨大缺陷，却也发展出了一套非常有趣的理论，催眠逻辑。核心观点就是已经被催眠的人可以同时相信在不相容的观点或知觉，而并不知道它们是互不相容的。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接受悖论的成立。就好像你在被催眠状态下看见我自己和自己握手，或者提着自己的头把自己提了起来。在这种情境下，你的认知能力会极度下降，自然意识监管能力也会同步降低。最终，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等等，这里面有点问题。”韩承嗣忽然打断了孟音的话，“如果被催眠者可以接受悖论成立，那么我们怎么能确定他们的表述是客观、正确的？这种情况下的人和神经病没什么区别吧？”

“客观是什么？正确又是什么？”孟音点燃了一支烟，微笑着看着韩承嗣，“你能给出绝对的定义吗？”

韩承嗣刚要回答，忽然意识到孟音应该不会是想和自己探讨哲学理论，可是却又搞不清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一时间只能皱着眉头思索。孟音也没打扰他，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不是，医生姐姐你说了这么多，可是和我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啊？”

听到弟弟的问题，韩承嗣一惊，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孟音的节奏走了。本来自己才应该是作主导的那个人，什么时候双方立场反转了？

看着韩承嗣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施加的影响并觉醒了过来。刚才的对话中，孟音有意使用了话术和暗示，使得韩承嗣不自觉开始陈进入自己指定的思维路线中。如果不是韩承恩无意中点破，大概这一上午的时间韩承嗣都会沉迷于和自己探讨心理学概论。不过，韩承恩真的是无意的吗？

“是你们俩先起的头，我只不过是顺着你们的话题说下去罢了。”

“重新说回林墨吧。”韩承嗣没有纠结孟音的意图，此时的他对孟音充满了警惕，不愿再把话题扯远，“如果像你说的，催眠对林墨无效，那么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他的症结所在吗？”

“谁说催眠对林墨无效的？”

“不是医生姐姐你刚才说的吗？”

“我哪句话说对他无效了？我只不过想表明，催眠对于找到他的症结效果不大，但不代表催眠对他无效。实际上对于林墨这种常年进行冥想的人来说，催眠的效果可能更好。”

“那这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啊？”

“谁说的？”孟音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山人自有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