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爱花,尤爱花盆,家中许多同花而不同盆。花若折了亦可栽培,而盆若是碎了,母亲必要伤心一阵了。
我的母亲,今年五十四岁,出生在新疆。母亲年轻的时候,家境较为富裕,外公那一代人在那地方开疆辟土,耕种了很多地,在当地算是能人。父亲出生于江苏省张家港市,父亲高中毕业后,志在当兵,奈何爷爷不许,偷偷地出了钱,硬让我爸去学手艺。于是17岁独自一人去了江西,在一个木匠师傅下学了两年,尔后到处去做手艺,那时做手艺的人很是吃香,主家不仅给工钱,还烧着美味的菜,期盼着早日完工,或者上工时候用心一些。机缘巧合,父亲去了外公家干活,一个在东临大海,一个在西处戈壁,母亲一直憧憬着可以看到大海的地方,于是在她22岁那年,便有了我,三年后,我弟弟也出来了。
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个把月才回家一趟,回家也不过是三两天。母亲不仅要照顾我们,还养了牛,猪等家畜。大约是在一年级,因为贪恋玩乐,无心背书,结果中午被老师关了起来,母亲便将饭菜送到了学校里来。教室的门是铁门,有股监狱之感。那时既有兴奋之感,又有担忧之烦恼。兴奋的是被关了好多同学,而我有饭菜吃,便是自豪,有些人便只好饿肚子。担忧的是回去估计少不了一顿骂揍。
六月的早晨,在去上学前,母亲总要在我绿色的书包里,放两个馒头,可我一点也不喜欢吃。在去学校的路上,我和弟弟对舅舅家的西瓜早就垂涎三尺,索性就不去学校。挑个好西瓜,在路上用力一磕,便吃了起来,找个阴凉的树荫下,或玩或睡,待到下午放学时候,便回家去。没过几天,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便将我痛揍一顿,用扫把追着我打,实在没法,便躲到桌子底下不肯出来了。母亲边骂边追:“叫你不学好,居然逃学了,还带坏了弟弟”。这种被打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初中,初中以后,母亲便再也没有动过手。
1994年,父母的一次决定,改变了家里的整个命运。放弃了在新疆所有的一切,来到了张家港。这里的贫穷,家里一贫如洗,连一块住的地方也没有。那是什么让母亲断然接受了这里呢,是母亲的眼光,母亲觉得这里的教育比新疆好多了,她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我和弟弟的身上。
那时我们“家”寄宿在大伯的一间房子里,属于我们的资产便是一张古老的床,深红的油漆,木质结构,雕刻玲珑的图案,床板的四周都有挡板,挡板上刻着不知名的动物。床的边上有四根柱子,可以拆卸,便于挂蚊帐,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便挤在一张床上。因为家里贫困,母亲不得已在一家塑料厂里上班,那年我9岁,弟弟6岁。面黄肌瘦来形容我俩一点也不为过,时常吃不到一顿肉。我们最期待母亲上白班,母亲早上去上班,中午有一顿是在厂里吃的,我和弟弟放学回来。母亲总是给我们带吃的,铝色的方盒里,总是有着特别的味道。厂里有好吃的荤菜时候,母亲一定是舍不得吃,带回来让我们两个人吃。打开盒饭,还有少许的饭,记得最爱的油面筋,那汤汁流到饭上,还没吃到嘴里,口水却早就咽到肚里好几次了。有时候还有红烧肉呢,后来长大一点了,我便不在与弟弟,争着吃了。那时候的苦楚,想必也只有过来人才能感同身受了。
我家住在双山岛上,那时的摆渡需要来去都买票。那时候,大人过江,1元一个人,自行车5毛钱。来回便是3元钱。小孩子不要钱,有一次,母亲带着我过江,到了码头上,母亲便嘱咐我,待会由我推着自行车。一个肩膀与车把手齐平,非常瘦小的我胆颤地推着自行车,眼睛盯着前轮,便想要通过那个窄小的通道。在我看来,那通道尤其的窄。母亲,走在我的前面。
才到栏杆处,一只大手抓猛地住了车把手,“票呢”。我猛地抬头望着母亲,“这么大的孩子了,要买票了,你大人呢”母亲回过身“多大呀,才三年级而已”,其实那时,我已经上5年级了。“不行!人这么高了,再说,小孩不买票,这自行车得买票”那时候,小孩推着车不用买票,所有的人都是这么做的,过江的时候,让小孩推着车,过了江,大人就带着小孩。“凭什么呀,谁家小孩买票了呀,再说,其他小孩不都推着车吗”“今天你不买票,休想过江!”车子,便横档在通道口,我站在一旁,脸上发烫通红,不敢抬头,怕看到有熟悉的人。顿时便来了好几个人,看这架势,似乎要把车子拿走,好让后面的人顺利过江,因为船是定时开的。“你们今天谁敢动我的车试试看”母亲很是激动,哭着骂着,争吵不休,那时那伙人居然想打我妈。我那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你们谁敢打我妈,我和你没完”,说这话我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好在有旁人拉劝,后面的人又嘟嚷着,赶着等船。于是也就放我们过去了,我那时第一次体会到母亲为了省着5毛钱,是多么的不容易。而我却在推着自行车过江的时候非常的窘迫,就怕被拦着,但是母亲的无畏,又让我觉得好厉害,其实那时候我好害怕,怕他们打我和我妈。后来呀,许多双山人也就认识了我妈都说“新疆人,厉害了”。
初中毕业的我没有考到普高,走向了一所职业高中。母亲似乎之前上班的动力,瞬时少了原油,我对自己深深的自责,也过得很是迷茫。我初三时候,弟弟初一,弟弟的成绩也是很马虎,我把希望放在了弟弟身上,希望他能够考好,这样我内疚的心会好受一些。母亲显然也是认识到,由于家里没人照顾我俩,通常她去上班的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在家,尤其是夜班。我没考好,母亲也没有太责备我。弟弟初一的时候,排名在倒数,弟弟生性懒惰,也许什么都有我这个哥哥可以依靠。母亲在弟弟初二的时候,辞去了工作,这在我家看来,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本来家里就不富裕,那时隔壁人家都是二层的楼房,唯有我家依旧是三间的平房。晚上做作业的时候,母亲每天陪着弟弟一起看书,母亲或织毛巾,或者睡觉,一觉醒来,发现弟弟也伏案而睡,便再叫其醒,完成作业。
母亲几乎每周去学校一次,所有的任课老师都认识了我妈,弟弟的成绩也呈直线上升。初二的时候,弟弟的一篇文章,在张家港日报刊登,获得了十几块的稿费。这件事足足让我妈在村里讨论了半年,逢人就说。我妈监督的信心更足了,弟弟天性也很聪明,初二时候能够进入班级前5名了,到了初三中考时候,弟弟居然考到了班级第二名,610分,我记得十分的清楚。离梁丰高中差了10分,进入了沙洲中学重点班。母亲身上的担子更加重了,她深深地知道,两个高中生一年的花费,一刻也不停留地去上班了。
高中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参加了对口单招考试,意外地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弟弟在高中也许是没有人监督,成绩并不理想,但最后也考上了一所本二院校。其实在村里,很多人都说母亲厉害,培养了两个大学本科生,真不容易。时至今日,每次提到,我总以我的母亲为自豪。
往昔的日子一去不返,我和弟弟也早已成家立业,如今我的女儿都6岁了。深刻地理解到,孩子的快乐在于陪伴,父母的快乐在于看着孩子快乐的成长,能够陪伴是一种福气,可惜许多人早已失去了陪伴的耐心。
看着母亲还奋斗在岗位上,看着她还是含辛茹苦的工作着,我很庆幸有这样一位母亲,能够母子一场,也是一场缘分。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到老!在我人生路上,时刻想起那句唠叨的话“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