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开始的第三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钟。昨天在路上的时候因为突然的暴雨,身上的鞋和裤子都湿透了。我把放在包里原本准备好的姨妈巾拿来垫在我的军旅胶鞋里,简单的收拾过后翻开地图。天全过去没多远就是泸定,泸定之后就是康定。我想起以前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室友就在四川民族学院上学,我可以晚上住在她们寝室。我给她发了消息,她们还没放暑假。正好在学校。
学生时代的我们真的是太穷了,比如约好去同学的学校看看,或者正好去同学所在的城市玩儿。只要关系好一点,那一般都是带同学出去小搓一顿。然后两个人回学校的单人床挤着睡。晚上睡觉的时候连身都翻不了,要是你的朋友再胖一点或者晚上睡觉打呼的话,那第二天起来铁定是腰酸背疼的。但是能够两个人挤一张床的情谊那都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我和小苏认识是在高三的时候,一间寝室。她生性羞赧,娇滴滴的。但是又格外地懂事,作为一个女生的我有时候看见 她太过懂事的模样都会觉得心疼,想要保护她。我是室长(名不副实的室长)但是并没有特别照顾过她,只是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让她把事情给我们说一说。几个女孩子在晚上熄灯之后,躺在寝室的床上说说懵懵懂懂的悄悄话。这些就是在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我们相互之间的慰藉。
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室友以上,闺蜜未满。但是在大学第一学期,快要冬天的时候。我收到她给我发的消息,问我学校的地址——她亲手为我织了一条围脖。我很兴奋,因为除了我们的妈妈之外,没有其他人给我织过东西。但是又有点受之有愧,我自知我并不是她的好闺蜜,并没有在她时刻需要有人安慰的。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值得她为我织围脖的地步。
但是收到围脖的时候什么都冲淡了,因为她织的围巾实在是很精致,不比在外面买的差。是用类似于珊瑚绒的线织成的。用手摸起来十分柔软。触感很好。在围脖接线的地方也是很细致。简直无可挑剔。
因为有了前两天的经验,所以现在搭起车来得心应手。第一天从雅安开始走的时候,刚把手伸出去竖起大拇指,旁边的车一闪而过。马上的就会变得灰心丧气,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重整旗鼓伸出我那“高贵”的手。就这样反反复复,单是搭上一辆车都要花好久。而且考虑到在城里边不好停车,所以每天开始搭车的时候都会先走到县城旁边的国道或者省道。这样的花费的时间更久。但是到第二天第三天情况就开始得到好转。因为迟早都要迈出那一步为什么不早点迈出去呢?并且已经把被拒绝当成了常态。就像最开始的时候给生物多样性组织写信一样,也不是写到十三封人家才打了电话过来吗?
到后面就是很快就能调整自己的状态了:被拒绝是正常的事情,但是当有一辆车停下来,就会觉得这是很幸运的事情,因为那么多车都开过去 了,只有眼前的车停下来了。很多时候没有搭上车不是因为车主不愿意停,而是因为不顺路。这个时候只要车主有停下来问过我,听过我的诉求我都会觉得很感激。很多时候让我重拾信心的是那些停过车,虽然不顺路,但是仍旧留给我一个微笑的车主。
在搭车的路上比较特别的一点就是,每次看见成都的车我都会异常兴奋,因为在成都上学,待了这么久,自觉认为自己是半个成都人。看见成都的车总是会觉得异常亲切,想着他可能“感应”到我和成都的这份关系然后停下车来吧。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搭到过成都的车。会停下来的司机大部分都是当地人或者是外地人,这就是比较神奇的了。
在翻越二郎山的时候我搭到了一辆小型货车。前面是面包车的样子,后面有一个差不多两米长的货箱。在进二郎山的隧道之前是大雨滂沱,在经过隧道之后,就是风和日丽。在经过二郎山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广阔的视野,师傅特意停在一个观景台,让我欣赏二郎山的风景。观景台旁边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二郎山的标识。二郎山这几个大字都快要看不清了,因为上面布满了到此一游和其他各式各样的签名的字迹。石碑微微倾斜,像是在呻吟,看起来就像是不堪这些签名的重负而要倒下去一样。后来在路上又看见了数不清的这样的石头。
我到泸定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穿过整个县城只是为了看当年的泸定桥。有学生证只要半价。走在桥上的时候已经想象不出当年飞夺泸定桥的情景。但是铁索桥下湍急的河流确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四川民族学院在康定,但是是两个校区。我的朋友是在较偏僻的那个地方。因为学校实在偏僻,基础设施实在不好。校园很小,看起来就是市里某个中学。学校门口也没有鳞次栉比的商铺,只是在马路对面有一排破旧的砖房,五六间,没有地板,没有墙纸,没有一般酒店里阔气的大圆桌。有的只是看起来只要一用力就会破碎的小方桌,周围放着四张破旧的塑胶板凳。
我并不想让她破费,来这里和人家挤着住本来就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还要宰一顿。她说没关系,自己以前在这里做过兼职,老板人很好,会算的很便宜。
我问兼职多少钱一个小时。
她回答说一天二十五。
周一到周五晚上没课的时候就过来,周末全天都在这里。
和市里面的工资比起来,这里确实不高。而且卖的菜并不便宜。因为周围的山上山上都是荒凉的土黄色,只有几株坚强的沙棘和仙人掌能够活下来。吃的蔬菜都需要从外地运过来。所以蔬菜的价格和肉类相差无几。
她一直在努力做到一个地主应尽的情谊。把菜单给我之后反复强调:姐不差钱,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一直不大吃肉,点了素菜之后把菜单递给她,看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她觉得我是在故意省钱,点了肉之后还要点其他的,还准备再点个汤。
“我们就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的。”而且我一直吃饭比较多,吃菜很少。
“吃的完的,你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走路这么辛苦。我要把你喂饱一点。”
“哈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我穷游就天天不吃不喝?遇到有人请我吃饭了我才去吃?”
“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到你下午走了这么久,很累,需要多吃一点。”
就这个点多少的问题我们一直僵持不下,最后在我的执意要求下才只点两个菜就作罢。吃完我已近很饱。
她带我逛校园,给我们介绍他们学校的建筑。两人一起看看学校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但是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们是室友以上,闺蜜未满。平时基本不会联系,只是在偶尔逢年过节需要问候的时候我们会给彼此献上最深挚的祝福。你知道当你有困难的时候这个朋友绝对是会义不容辞的帮助你的,当你结婚或是升职她是真的会为你感到开心。但是你们不会事无巨细地像一般的朋友一样报备自己的日常生活,这样的事情是和你的闺蜜做的。你们就像两个很多年没有相见的亲人。可以问候,但是做不到亲密。
我晚上在她的寝室睡的时候,她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到我走了一天的路,害怕打扰我睡觉,她放弃自己的床,拿瑜伽垫垫在地上睡。第二天走的时候,她买了馒头,买了玉米,买了苹果让我装在自己的包里,让我饿了在路上吃。她说他害怕我急着赶路忘记吃饭就给我买些干粮放在身上。要不是最后包太满,她可能会把整个小卖部买来装到我的背包里。我走的时候苹果是提在手里走的,虽然这样走路很不方便。但是没有办法,我的背包都要爆炸了,实在是没有地方放了。
我离开的时候她站在校门口送我,一直目送着我离开。我回头看了两次她仍旧站在那里,穿着百褶裙的她,裙裾翻飞,一双腿被衬得笔直,周围的环境被虚化,她看起来像一幅遗世独立的油画。直到拐角看不见她我才停止转身。顿时怅然若失。我一个人低着头,塞着耳机。跟着音乐的奏迈着坚定的步伐。她送我离开的时候我一直在克制,我不敢耸肩,让她觉察出什么,然后跑上前来问我怎么了。但是在我转角看不见她的时候我终是控制不住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胸腔的压抑让我快要窒息。
大家都明白我们下一次再见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我们的关系只能说是熟稔,算不上亲密。我们不会因为对方的一个消息就直接买票飞过去,更多的是在手机上的问候。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听到对方没事儿才会安下心来。但是也只能做到如此了,见面迎接我们的可能只有尴尬。你知道对方很好,生活得很幸福,那就够了。要是突然改变你们相处的方式,双方都会感到局促。
朋友C是我大学时候的团支书。团支书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而且大部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比如,每次学校有讲座需要凑人数。上面已经安排好任务了,一层一层落实,细致到每个班到时候要有多少人去都要弄清楚。不然偌大的剧场里配上寥寥无几的学生,那就不像话了。但是一般的演讲都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要是名声大一点的人来学校开讲座,那是不用凑的。每个班的人只需要报名就可以了。但是大部分的讲座是需要凑人数的。这样的任务就落到了团支书手里。这时候的团支书就需要集思广益来对付我们这些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按照寝室号来,每次去不同的寝室。但是大一的讲座实在太多了。没两次就又轮到我们寝室了。室友可不愿意了。其实对我来说没甚影响。因为我是和班上的生活脱节的。这种听讲座的时候我要么在图书馆,要么就在琴行。班上有什么活动我基本都不知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我在寝室的时候室友会提醒我一下。但是她们已经习惯我的脾气,然后就放任不管了。
那天团支书正好来我们寝室告诉我们下一个讲座就该我们寝室去了,寝室的小姐妹儿们不乐意了:“怎么又是我们寝室啊,我们不是上次才去了吗?”
“上一次是上一次,这又是新的一轮了”
“我怎么感觉每次都是我们寝室的去啊,其他寝室有人不去。你们又不清点人数。每次就让我们寝室的当挡箭牌。”
我正坐在床上不知道看什么书呢,听了个大概。听见室友的吐槽就不乐意了。虽然吧,平时我都不怎么在寝室待,但你个团支书也太嚣张了,敢欺负我们寝室的小姐妹儿。秋酷哥哥,这个哥哥是白叫的吗?关键时刻当然要挺身而出。
作为“哥哥”的我其实并不擅长吵架,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先在嗓门上镇住对方。声音就大了起来。但我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但是我的表情和声音拿出了吵架的气势。团支书就像一个老学究,并不气急败坏。永远冷冷静静地给你摆事实讲道理。好像你是她的学生,她坐在旁边摸着你的头,说:
“徒儿乖,为师慢慢给你讲解。”徒儿终究说不过师傅啊。说没两下我就没话可说。几个回合之后我败下阵来,继续窝在床上看我的书。团支书之后交代了几句就朝她的寝室走了去。冷静下来的我才想到团支书并不没有胡搅蛮缠,她在摆事实讲道理。而且永远心平气和。没有趁着当时的混乱撒泼。反而是我莫名其妙跑上去掺和一脚,和稀泥和得贼溜。
那天和她争执完之后半个小时我就在想到底要不要道歉。但是刚才都那么理直气壮,现在就去认错会不会太怂了?我拿起手机反反复复好多次都不知道要不要道歉。最后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想着过段时间再说吧,反正毕竟要在一个班四年。不愁没有机会。
这么一搁,这个机会就错过了将近四年。后来和团支书更加熟悉之后,大家在一起吃过饭,也在天气好的时候一起逃课去外面骑过车。但那次的争执我一直没有忘,我知道我一直都欠她一句道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让我说出当时我没有说出的话。我害怕团支书觉得我真的讨厌过她,怀疑过她的办事能力。每次一起玩儿的时候总是觉得不合时宜,好几次我都欲言又止。
我们的关系也是同学以上,闺蜜未满。在没有那样的一个契机下,对不起这样一句话就和当时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其实从来没有遇到过在跟她吵架之后还觉得她人很好的人,团支书是第一个。我了解到她的温柔,坚持和不妥协。但是没有办法在一个不认真的环境下对她说这么认真的话。只是心里一直在为她祝福,祈祷。觉得她值得一个美好的人生。
说出这些话的契机终于在临近毕业的时候来了。
那天在和其他朋友聊起唱歌好听这个话题。朋友说自己唱歌超级好听,迷之自信。他给我发了链接,一开始我就开始爆笑。理想和现实差别总是那么大。我为了让他正确认识自己,找了团支书长的歌给给他听。他一听瞬间惊为天人,无地自容。
正好和团支书聊聊即将毕业的事情。我觉得机会来了。我怕再不说,我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讲出那些话。我把当初事情的来龙去脉和我当时真实的感受事物巨细地给她说。我反复诉说这三年来我一直相对她说的话,我希望她能感受到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完全真挚的。在毫无保留地祝愿着她。
说出心里话之后两个人都很开心,第二天一起去吃了一顿饭。
但是,这样室友以上,闺蜜未满的感情。并不是每一段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天各一方,然后再也没有机会相见。国庆节的时候高中同学结婚了。我们之前有段时间很要好,但是中间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他把请帖发到高中的班群里,知道他要结婚了,而且办酒席的地方离我家不远。但我还是没有去。那天翻开朋友圈看见别的同学拍的结婚的视频,他笑得很开心。看着他笑我也笑。我只是在心里这个为他祝福着,礼尚往来的道理大家都懂。我害怕这简简单单的一份祝福变成负累。
要不是现在整理当初的旅行日记。我可能不会想到写这样的一篇文章。要是那些远在天边的朋友们看到这样的一篇文章,要知道,总有人在牵挂着你们。
最后,附上团支书惊为天人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