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所以我存在VS我存在所以我爱

著名的心理学家弗洛姆告诉我们爱主要是给予而不是接受。给予比接受更快乐,并不是因为它是一种被剥夺,而是因为在给予的行为中表示了我的生命的存在。正是在给予的行为中,我体验到我的力量、我的财富、我的能力。

也许你我都曾天真的认为,付出了就会有回报。然而当我们在爱情中沉沦,终于明白一味的付出并不一定能换来对方的爱。你的爱没有唤起对方的回应,这无疑是不幸的。那么这个时候你还要爱吗?

看《大话西游》的时候,多少痴情的女子把自己代入紫霞仙子的角色:曾经我有一个梦想“我的意中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然而现实却告诉我爱一个人原来这么痛苦。他骗了我,我却像飞蛾一样,明知会受伤,还要扑在火上。

我爱你,所以我要你。紫霞仙子为了得到至尊宝的爱,可以舍弃一切,神仙的身份、不老的容颜、骄傲的自尊甚至宝贵的生命。最后至尊宝发现紫霞在他心中留下的东西:一滴眼泪。他明白了紫霞对他的爱是多么深沉,也终于明白自己的心,然而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了选择:戴上金箍如何爱你,不戴金箍如何救你?“爱你一万年”这句话在当时是假的,情却在爱人死后成了刻骨铭心的真爱。

在周星驰导演的《西游降魔篇》中延续了“爱你一万年”的情结,和紫霞仙子一样敢爱敢恨的段小姐在弥留之际对陈玄奘说:“一万年太久,我要你现在就爱我。”在续集《西游伏妖篇》中面对酷似段小姐的白骨精小善,陈玄奘动了情然而却拒绝了她,这实质上也是对段小姐“爱你一万年”承诺的延续。紫霞仙子/段小姐死了,却永远活在了孙悟空/唐僧的心里,成为了他们摘不下的金箍,解不开的情结。

紫霞仙子或段小姐她们的爱的确很伟大,但是并不决然纯粹。当她们说出:我不要回忆,我只要你的人或是我要你现在就爱我。这实质上包含了巨大的执念:她们迫切的渴求得到对方的回应,并借由对方的爱确认了自身独一无二的存在。哪怕最终是死亡,曾经真诚的付出也已得到了明证。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应该明白我们谁也不为了某一个人而生,不为爱某一个人而活。真正的爱仍然是指向自身的成长,既是爱他人,更是爱自己。不懂得爱自己的人没有能力去爱他人也不值得被爱。

拉康的主体理论认为任何主体都是分裂,自我是一个挫折,自我必须在与他者的关系中才得以凸现。而自我认同与构建失败的结果往往是寻求其他方面的寄托或者逃遁。倘若缺乏生命力的个体无法构建完整的自我,而希图借由他人的爱以摆脱平庸,获得存在的意义,恐怕也是要失望的。

曹禺的戏剧《北京人》中就揭露了这一残忍的认识:男主人公曾文清是封建大家庭中的长子,自幼接受着已经腐朽败落的士大夫文化,未成年即成家,半生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他是个没有生命力的人,他懒于思考,懒于用心,懒于说话,懒于动作,甚至懒于宣泄心中的苦痛,懒到不想感觉自己还有感觉。这是一个彻底堕落的人,然而他却遇到了一份真挚的爱情。女主人公愫芳是曾文清的表妹,母亲死后寄居于曾家,半仆半主的长到三十多岁。她为这个腐朽的旧家庭真诚的奉献着一切,发自内心的关怀每一个人:自私地不愿她出嫁的曾老太爷,视她为情敌而处处刁难的曾思懿(曾文清妻子),无助而哀怜的瑞贞(曾文清儿媳妇),以及她爱着的怯懦无能的表哥。

对于曾文清而言,愫芳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他在与愫芳相对无言的静默中获得了哀惜与慰藉,唤醒了他的身而为人的知觉,然而愫芳的爱并不能使他重新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在愫芳的鼓舞下尝试着走出家门,要做一番事业,但是早已没有能力自食其力的他很快退回了家中,最后吞鸦片自尽。

曾文清的归来给愫芳的感觉无异于天都塌下来了,绝望之余的她开始顿悟:与其将新生的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不如靠自己。在曾文清死后,愫芳终于勇敢的踏出了家门,寻求新生的希望。

在曾文清与愫芳身上,前者无疑是弱者,好似湿柴,自身没有能量更无法给他人带来能量。而愫芳无疑是强者,她真正的懂得爱,她的爱从不强加于人,也不要求回报。曾文清走后,她一人孤零零的在曾家却感到心底很快乐,她愿意为曾文清孝敬老人,照料孩子,就连他不爱却亲近的人也要去照顾、喜欢。如果说她也要求什么的话,那就是希望曾文清走出家门不要再回来,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真正爱一个人就是把对方视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时刻关注着对方的成长,促使对方心智的成熟。愫芳所有的付出与努力也就在于此,但是由于她爱的是一个没有价值的生命,所以这种诉求宣告失败。

愫芳似乎天生具有爱人的本能,她是成熟的爱,我存在所以我爱。她至始至终没有执念,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曾文清好,而她因此会感到幸福。她爱上曾文清似乎是一种情感上的浪费,然而对她自身而言,这种曾经极度真诚的追求又带给她作为一个人最本质的生命体验。在一个“不合理”的环境中,人之所以体认到自身是有价值,有尊严的生命个体,大概只有借助于情感的生发这种方式,尽管这只是单向的感情投射,吊诡的是,她对生命价值的确认,却是通过这种无价值的爱情实现,这充分展示了人性与爱情的复杂。

在爱情中我们要学会给予,一个人究竟能给予别人什么呢?弗洛姆告诉我们:他可以把他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他的生命给予别人。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他一定要为别人献出自己的生命,而是他应该把他内心一切有生命力的东西给予别人。爱是一种产生爱的能力:赋予自己生命力和爱的能力,就是以自己的生命力去激发对方的生命力,用自己全身心的爱的能力去引发另一个人的爱的能力,使另一个人也能成为给予者、爱人者。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也许无法去看清楚某些爱的本质,不可避免的遭受伤害却仍然飞蛾扑火,不管不顾。你要明白爱是一种宝贵的情感能量,我们付出爱的能力有限,爱的对象不能不加选择。爱从来不只是一种与人的成熟度无关只需要投入身心的情感,它在本质上与信仰一样需要我们首先自省自己是否有爱人的能力,而后确定对方是否是你真正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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