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冰心》小桔灯

【原创】求知若渴,虚心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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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 吉光片羽
  • 一日的春光
  • 丢不掉的珍宝
  • 香山消夏录
  • 往事
  • 人间百象
  • 我的教师
  • 空巢

吉光片羽

关在笼里六年,乍一出去,你会飞么?夜是这样的黑,不但飞去认不清途程,你要飞回也不容易了!你忍不住人们的冷淡,你求解放的挣扎的尝试。你发现开缝时的惊喜,你轻滑地钻出笼后的彷徨,你迷惘,你试飞,你无力地在地上跳跃,我似乎看见廊边珍珠梅的密叶下,窥伺的一对凶锐、惊喜、碧绿的眼睛。……一阵小小的旋风,寂然卷去了你小小灵魂的意识,在你万千惶战之中,你的柔羽,已在那毛茸茸的爪牙间撕散……

早晨阳光未出,听见鸟声我惊起,揉一揉眼,我赶紧出到廊上来看,只见白燕的笼子仍旧空洞洞地高挂着!微凉的晓风之中,我在笼下默然地望着,直到近午。


一日的春光

【我的书评】
我也这么觉得,看见孩子们放学的时候,感觉扑面而来的是旺盛的生命气息。


【原文】
看见过幼稚园放学没有?从小小的门里,挤着的跳出涌出使人眼花缭乱的一大群的快乐,活泼,力量,和生命;这一大群跳着涌着的分散在极大的周围,在生的季候里做成了永远的春天!

今年北平的春天来得特别的晚,而且在还不知春在哪里的时候,抬头忽见黄尘中绿叶成荫,柳絮乱飞,才晓得在厚厚的尘沙黄幕之后,春还未曾露面,已悄悄地远引了。

去年冬天是特别的冷,也显得特别的长。每天夜里,灯下孤坐,听着扑窗怒号的朔风,小楼震动,觉得身上心里,都没有一丝暖气,一冬来,一切的快乐,活泼,力量,生命,似乎都冻得蜷伏在每一个细胞的深处。


丢不掉的珍宝

我们两个人都喜欢买书,尤其是文藻。在他做学生时代,在美国,常常在一月之末,他的用费便因着恣意买书而枯竭了。他总是欢欢喜喜地以面包和冷水充饥,他觉得精神食粮比物质的食粮还要紧。在我们做朋友的时代,他赠送给我的,不是香花糖果或其他的珍品,乃是各种的善本书籍,文学的,哲学的,艺术的不朽的杰作。

十年以后,书籍越来越多了,自己买的,朋友送的,平均每月总有十本左右,杂志和各种学术刊物还不在内。我们客厅内,半圆雕花的红木桌上的新书,差不多每星期便换过一次。朋友和学生们来的时候,总是先跑到这半圆桌前面,站立翻阅。

我们都痛恨了战争!战争摧残了文化,毁灭了艺术作品,夺去了我们读书人研究写作的时间,这些损失是多少物质上的获得,都不能换取补偿的,何况侵略争夺,决不能有永久的获得!

在这些年轻人叹恨纵谈的时候,我每每因着疲倦而沉默着。这时我总忆起宋朝金人内犯的时候,我们伟大的女诗人李易安,和她的丈夫赵明诚,仓皇避难,把他们历年收集的金石字画,都丢散失了。李易安在她的《金石录后序》中,描写他们初婚贫困的时候,怎样喜爱字画,又买不起字画!以后生活转好,怎样地慢慢收集字画,以及金石艺术品,为着这些宝物,他们盖起书楼,来保存,来布置;字里行间,横溢着他们同居的快乐与和平的幸福。最后是金人的侵略,丈夫的死亡,金石的散失,老境的穷困……充分地描写呈露了战争期中,文化人的末路!

人类是进步的,高尚的,他会从无数的错误歪曲的小路上,慢慢地走回康庄平坦的大道上来。总会有一天,全世界的学校里又住满了健康活泼的学生,教授们的书室里,又垒着满满的书,他们攻读,他们研究,为全人类谋求福利。


香山消夏录

母亲的爱怜的眼光,看着在她眼前晃过来掠过去的孩子们,不相信他们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会像别人所说的那样严肃认真,也不相信他们就是常常在通讯里和自己严肃认真地讨论许多重大问题的青年。他们的谈笑,甚至于脸上的表情,都突然地回到十九年前的童年时代,他们和从前一样地“吵架”,互相嘲笑,互相干扰……这一切,和他们和身量和岁数,一点都不相称。


往事

电灯又灭了,感谢这一霎时消失的光明!我们只觉得湿热颤动的手,紧紧地互握着,却看不见彼此盈盈的泪眼!

流动的光辉之中,一切都失了正色:松林是一片浓黑的,天空是莹白的,无边的雪地,竟是浅蓝色的了。这三色衬成的宇宙,充满了凝静,超逸与庄严;中间流溢着满空幽哀的神意,一切言词文字都丧失了,几乎不容凝视,不容把握!

今夜的林中,决不宜于将军夜猎——那从骑杂沓,传叫风生,会踏毁了这平整匀纤的雪地;朵朵的火燎,和生寒的铁甲,会缭乱了静冷的月光。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燃枝野餐——火光中的喧哗欢笑,杯盘狼藉,会惊起树上稳栖的禽鸟;踏月归去,数里相和的歌声,会叫破了这如怨如慕的诗的世界。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爱友话别,叮咛细语——凄意已足,语音已微;而抑郁缠绵,作茧自缚的情绪,总是太“人间的”了,对不上这晶莹的雪月,空阔的山林。

今夜的林中,也不宜于高士徘徊,美人掩映——纵使林中月下,有佳句可寻,有佳音可赏,而一片光雾凄迷之中,只容意念回旋,不容人物点缀。

晴明之日,海不扬波,我抱膝沙上,悠然看潮落星生。风雨之日,我倚窗观涛,听浪花怒撼崖石。我闭门读书,以海洋为师,以星月为友,这一切都是不变与永久。


人间百象

秋风不住地飒飒地吹着,秋雨不住滴沥滴沥地下着,窗外的梧桐和芭蕉叶子一声声地响着,做出十分的秋意。墨绿色的窗帘,垂得低低的。灯光之下,我便坐在窗前书桌旁边,寂寂无声地看着书。桌上瓶子里几枝桂花,似乎太觉得幽寂不堪了,便不时地将清香送将过来。要我抬头看它。又似乎对我微笑说:“冰心呵!窗以外虽是‘秋雨秋风愁煞人’,窗以内却是温煦如春呵!”。

以我看来,她的面貌身材,也没有什么特别美丽的地方。不过她天然的自有一种超群旷世的丰神,便显得和众人不同了。


我的教师

从此我每天下课后,就到她的办公室,补习一个钟头的算术,把高小三年的课本,在半年以内赶完了。T女士逢人便称道我的神速聪明。但她不知道我每天回家以后,用功直到半夜,因着习题的烦难,我曾流过许多焦急的眼泪,在泪眼模糊之中,灯影下往往涌现着T女士美丽慈和的脸,我就仿佛得了灵感似的,擦去眼泪,又赶紧往下做。那时我住在母亲的套间里,冬天的夜里,烧热了砖炕,点起一盏煤油灯,盘着两腿坐在炕桌边上,读书习算。到了夜深,母亲往往叫人送冰糖葫芦,或是赛梨的萝卜,来给我消夜。直到现在,每逢看见孩子做算术,我就会看见T女士的笑脸,脚下觉得热烘烘的,嘴里也充满了萝卜的清甜气味!

算术补习完毕,一切难题,迎刃而解,代数同几何,我全是不费功夫地做着;我成了同学们崇拜的中心,有什么难题,他们都来请教我。因着T女士的关系,我对于算学真是心神贯注,竟有几个困难的习题,是在夜中苦想,梦里做出来的。

因着补习算术,我和她对面坐的时候很多,我做着算题,她也低头改卷子。在我抬头凝思的时候,往往注意到她的如云的头发,雪白的脖子,很长的低垂的睫毛,和穿在她身上稳称大方的灰布衫,青裙子,心里渐渐生了说不出的敬慕和爱恋。在我偷看她的时候,有时她的眼光正和我的相值,出神地露着润白的牙齿向我一笑,我就要红起脸,低下头,心里乱半天,又喜欢,又难过,自己莫名其妙。

从校长到同学,没有一个愿意听到有人向T女士求婚的消息。校长固不愿意失去一位好同事,我们也不愿意失去一位好教师,同时我们还有一种私意,以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个男子,配作T女士的丈夫,然而向T女士求婚的男子,那时总在十个以上,有的是我们的男教师,有的是校外的人士。我们对于T女士的追求者,一律地取一种讥笑鄙夷的态度。对于男教师们,我们不敢怎么样,只在背地里替他们起上种种的绰号,如“癞哈蟆”、“双料癞哈蟆”之类。对于校外的人士,我们的胆子就大一些,看见他们坐在会议室里或是在校门口徘徊,我们总是大声咳嗽,或是从他们背后投些很小的石子,他们回头看时,我们就三五成群地哄哄笑着,昂然走过。


空巢

老梁看到我涂黑脸的那一天,只是十年浩劫的开始!从那以后就是抄家、搜书、住牛棚、写检查……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拆开了桌上那条长方形的纸包,拿出一包骆驼烟来,抽出一根烟,找出一盒火柴,划了一下——我的眼前忽然冒出一阵火光,火焰下是一大堆烧着了的卡片……那是我二三十年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用了几十万个小时搜集起来的资料呵……

我点燃了烟,猛吸了几口,我又下意识地用手挥拂着眼前的浓烟,似乎要赶掉眼前的幻象。

小文忽然跑了进来,把我手里的烟夺了过去,在烟碟上按灭了,撅着嘴说:“你又偷偷抽烟了!妈妈和姥姥在厨房里都闻见烟味了,叫我来管你!”

老梁却一把把酒瓶夺了过去,满满地斟了一杯,一仰脖就干了,又满满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还替我和妻斟了半杯。他一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一面大声念: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念完,他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仰脖又把第二杯酒喝干了,这时他满脸通红,额上的汗都流到了耳边。妻连忙从他紧握的手里,夺过酒瓶来,说:“吃菜吧,空肚子喝多了酒要伤人的!”女儿连忙又把妻手里的酒瓶,放到窗台上。老梁颓然地坐了下去,拿起筷子,睁着浮肿的眼皮望着妻和女儿,说:“你们不但管老陈,还要管我!我是多少年没人管的了……可是我要是有人管,那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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