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的字迹在宣纸上洇开:"不要操心任何人,哪怕是家人"。墨香袅袅间,似有山风穿堂而过,卷起案头的经卷哗哗作响。
我望着窗外流云聚散,忽然懂得这寥寥数字里藏着的禅机——我们总在掌心攥满沙砾,以为那是整个世界,却不知指缝漏下的,才是真正的时光。
就像《菜根谭》里所说的:"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一样。
山径上的落花从不回头。它们顺着溪水流向远方,不问前路是深潭还是浅滩,只随遇而安地绽放最后的芳华。
《菜根谭·修身》中说:"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
就像那年在雁荡山遇见的老樵夫,他从不修剪院角的野菊,任其在石缝间肆意生长。
"花木有本心",他用柴刀在青石板上刻下这五个字,刀锋起落间,木屑纷飞如蝶。
我想起城中那些被园艺师剪成球形的冬青,整齐倒是整齐,却失了草木最本真的姿态。
云雾漫过山腰时,整座山都成了水墨长卷。浓淡不一的灰,在宣纸上晕染出留白的意境。
寺里的老僧煮茶待客,沸水注入陶壶的声响,惊起竹篱外的山雀。"你看这茶沫聚散",他指着青瓷杯沿的白沫,"执念就像这浮沫,总要散去才能见真味"。
《了凡四训》中"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正是这样的道理。
茶烟袅袅中,我想起母亲总在电话里问我粥可温,却从不追问加班的缘由——原来真正的牵挂,是懂得在关心与距离间,留一道恰到好处的缝隙。
山涧的溪流从未想过要奔向何方,却终会汇入江海。就像檐下的蛛网,昨夜被暴雨打穿了一角,今晨蜘蛛仍在耐心修补。
没有抱怨,没有焦虑,只是自然地吐丝、结网,仿佛天地间本就该有这样一张网,等待着晨露与星子。
《了凡四训》启示我们:"命由我作,福自己求"。我忽然懂得弘一法师临终前写下的"悲欣交集",那不是对尘世的眷恋,而是对生命本然的接纳——接纳圆满,也接纳缺憾;接纳相聚,也接纳别离。
暮色漫上山门时,老僧将我送至青石板路的尽头。"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合掌而立,袈裟在山风中如翻飞的蝶翼。
转身下山的刹那,我想起袖中那片今早拾得的枫叶,叶缘虽已枯卷,却仍红得像团跳动的火。
原来生命中最珍贵的,从来不是紧握不放的圆满,而是懂得放手后的释然——就像这片枫叶,离开了枝头,才能在掌心绽放最后的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