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广播里传来最后一次登机提醒，林小柔的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陈挺的手掌。她脚边的行李箱上贴着崭新的托运标签：北京-纽约，CA981。

“该走了。”陈挺轻声说，嗓子发紧。

林小柔猛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她今天特意用了陈挺送的那瓶香水，淡淡的柑橘香混着机场空调的冷气，钻进陈挺的鼻腔，让他想起他们初遇时的夏天。

“一年很快的。”陈挺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在说服自己，”寒假我可以攒钱去看你。”

林小柔抬起头，眼圈通红：”每天视频？”

“每天。”陈挺点头，”不管多晚。”

站在一旁的李墨别过脸去。她今天是来帮忙送行的，但此刻感觉自己像个闯入私人领域的偷窥者。林父林母站在几步之外，表情复杂地看着女儿与陈挺告别。

“小柔，真的该登机了。”林母最终走过来提醒，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最后的拥抱，最后的挥手，最后的目光交汇。直到林小柔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尽头，陈挺还站在原地，右手维持着告别的姿势，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走吧。”李墨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胳膊，”她到纽约会发消息的。”

回校的地铁上，陈挺异常沉默。他盯着手机屏保——他和林小柔在樱花树下的合照，拇指轻轻摩挲着屏幕。

“你还好吗？”李墨忍不住问。

陈挺锁上手机，挤出一个微笑：”只是需要适应。两年了，第一次...”

第一次没有她的校园。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李墨懂了。她想起上周在食堂，林小柔像个担忧的母亲般向她和周明交代：”记得提醒陈挺按时吃饭，他一忙起来就忘记”“下雨天一定要检查他带伞”“图书馆占座要给他靠窗的位置，他喜欢自然光”...

“她会好好的。”李墨笨拙地安慰，”哥大是她的梦想。”

陈挺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地铁隧道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陈挺比以往更投入学习和实习，仿佛忙碌能冲淡思念。他每天凌晨五点起床，赶在纽约时间下午五点——林小柔下课后的第一时刻——给她打视频电话。

李墨经常在法学院图书馆看到这一幕：陈挺戴着耳机，面前摊开厚重的法律典籍，电脑屏幕上是在哥大图书馆奋战的林小柔。两人常常一两个小时不说一句话，只是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各自的学习。这种默契让李墨既羡慕又心疼。

“他们管这叫'云陪伴'。”周明向她解释，”上学期林小柔就经常这样陪陈挺复习司法考试。”

变化发生在第三周。那天李墨照常去图书馆找陈挺，却看到他破天荒地不在老位置。问过管理员才知道，他一早借了本《意大利甜点大全》就匆匆离开了。

宿舍里，陈挺正对着一片狼藉的公共厨房发愁。料理台上散落着打翻的面粉、溅出的奶油和几个失败的”试验品”——勉强能看出是提拉米苏，但造型惨不忍睹。

“这是...？”李墨站在门口，忍住笑意。

陈挺耳朵通红：”明天是林小柔生日。她最爱提拉米苏，我想...”

“所以你打算隔着太平洋快递过去？”

“视频教学。”陈挺指着手机上一个美食博主的主页，”她最近想家得厉害，我就想...”

李墨心头一暖。这个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准律师，此刻正为了一款甜点手忙脚乱。她卷起袖子：”需要帮忙吗？我虽然不会做，但至少能帮你查食谱。”

两小时后，经过五次尝试，他们终于做出了一个像样的提拉米苏。陈挺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冰箱，长舒一口气。

“谢谢。”他真诚地对李墨说，”明天视频时给她个惊喜。”

“不客气。”李墨笑着摇头，”不过你确定不先尝尝？万一...”

陈挺切了一小块尝了尝，表情顿时僵住：”...好像把盐当糖放了。”

最终，他们决定叫外卖。但当第二天视频时，林小柔看到陈挺桌上”特制”的提拉米苏（其实是附近咖啡店买的），还是感动得哭了。

“等我回来，教你做正宗的。”她抹着眼泪说。

李墨通过陈挺的手机屏幕看到，林小柔的宿舍墙上贴满了照片——校园的樱花，辩论赛的奖状，还有她和陈挺的合影。一个小小的茶叶罐摆在书桌显眼位置，是陈挺母亲寄来的家乡茶。

然而好景不长。十月初的一个深夜，李墨被手机震动惊醒。是陈挺的短信：”能来法学院休息室吗？急事。”

休息室里，陈挺脸色苍白地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林小柔蜷缩在哥大图书馆的一个角落，泪流满面。

“她撑不住了。”陈挺声音嘶哑，”文化差异，课业压力，还有...她妈妈。”

原来林母去美国出差，”顺便”拜访了哥大一位校董。晚宴上，校董的儿子——某华尔街投行新秀——对林小柔表现出浓厚兴趣。林母不仅安排了两人”偶遇”，还私下告诉女儿：”这才是门当户对的交往对象”。

“她刚才在图书馆崩溃了。”陈挺的手指紧握成拳，”说想放弃，马上回国。”

李墨不知该如何安慰。屏幕那端，林小柔的抽泣声在空荡的图书馆格外清晰。

突然，陈挺合上电脑，起身走向休息室角落那架老旧的钢琴——那是法学院合唱团练习用的，平时很少有人碰。

“他干嘛？”李墨小声问刚赶到的周明。

“林小柔最爱《月光》。”周明轻声解释，”陈挺学了三个月，就为了...”

生涩但温柔的琴声在休息室响起。陈挺的指法远不如赵岩娴熟，但每个音符都饱含情感。视频那头，林小柔的哭声渐渐停了。她凑近屏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曲终了，陈挺回到电脑前：”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就是那场法律电影，结束后下了大雨...”

“我们共用一把伞。”林小柔接话，声音还带着鼻音，”你送我回宿舍，自己淋得像个落汤鸡。”

“现在只是另一场雨。”陈挺轻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放晴。”

李墨和周明悄悄退出休息室，留给两人私密空间。走廊上，周明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该死的，我又相信爱情了。”

转折出现在第二天。林小柔发来消息，她决定加入哥大的”国际学生互助会”，还报名了校园媒体编辑。”既然来了，就要活得精彩。”她在视频里展示新买的纽约攻略，”等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中央公园野餐。”

陈挺的笑容比往日明亮了许多。他开始了新的”项目”——学习美式口语，为此每天看一集《老友记》并模仿Joey的语调，惹得林小柔在视频那头笑到打嗝。

十月底，陈挺收到一个来自纽约的包裹。里面是一本二手《美国法律体系导论》，扉页有林小柔的留言：”帮你预习，明年申请LLM用。”书中夹着一张照片，是林小柔在自由女神像前举着标语牌：”陈挺，我在地球的这一端爱你！”

同一天，李墨在法学院公告栏看到陈挺的名字——他获得了”杰出学生律师奖”，将代表学校参加全国模拟法庭大赛。

“林小柔知道吗？”她兴奋地问。

陈挺摇摇头：”想给她个惊喜。”他顿了顿，”还有件事...我在申请寒假去纽约的实习，如果成功...”

李墨会心一笑。这个曾经连食堂点餐都会紧张的农村男孩，现在正计划着跨越大洋的旅程。

十一月的校园渐渐转冷。一个周末的清晨，李墨路过琴房，听到里面传来《月亮代表我的心》的琴声。推门一看，是陈挺在练习，身旁站着赵岩，正耐心地纠正他的指法。

“林小柔圣诞假期不回来了。”赵岩向李墨解释，”他准备录个视频给她。”

琴声再次响起，这次流畅了许多。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黑白琴键上，也洒在这个为爱学习的年轻人身上。李墨突然很期待看到林小柔收到视频时的表情。

距离或许会改变很多事，但有些东西——比如晨光中的琴声，比如跨越十二个小时的思念——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