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浮夸的年代,环游世界追寻伟大事物容易,留心身旁发生的微小奇迹很难。晨曦、花朵和许多不为人知的琐细事物,构成了世界的美丽存在。——安塞尔·亚当斯
今年毕业季,随清华大学录取通知书一起寄送给新生的,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校长邱勇的用意十分明显,他希望生长在焦虑和浮躁中的一代,能够透过这部作品感受到宁静带来的另一种力量。有这种想法的不止邱勇一人,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阅读这样一位毕业于哈佛大学的哲学家的著作,依然是一件难事。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悖论,到底是《瓦尔登湖》能够使我们重塑自我对抗喧嚣,还是拥有洁净高远的心灵才能读懂梭罗和他的世界。
相比之下,美国作家埃里克·布雷姆显然更懂得如何抓住读者的心,这大概与他《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的身份不无关系。在他耗时八年完成的传记作品《山中最后一季》中,不仅将主人公蓝迪摩根森传奇的一生以悬疑故事的方式渐次铺开,更为我们展现了大自然不为人知的神秘和圣洁。说真的,要不是这样,又有谁会愿意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传记呢?
故事是从主人公蓝迪的失联开始的。作为一个拥有28年高山经验的巡山员,这样的遭遇起初并未引起同伴们的担心。用蓝迪的顶头上司的话来说,“在山上问蓝迪比看地图还有用”,更何况无线电故障早已是国家公园老生常谈的问题了。但随着失联天数逐渐逼近红线,搜救小组不得不按程序启动救援。与此同时,作者巧妙地以插叙的方式层层揭开蓝迪过往的生活,一些未曾想到的线索开始接二连三地暴露出来。
原来,与妻子长期分隔两地的蓝迪曾在高山上经历过一段婚外情,这段关系不仅使好友与他疏离,也曾使他产生过自我了断的念头。在偏执性格和抑郁情绪双重影响下,蓝迪又不可避免地与游客发生过两次争执,使对方怀恨在心。更令人绝望的是,当蓝迪与妻子茱蒂复合无果时,情人莱尼斯也已经转而投入到另一段感情中。随着蓝迪心路历程的逐渐清晰,案件也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到底是蓝迪为了逃避困境一声不响地独自下山,还是警方怀疑的被冤家谋杀,又或者是挚友敢想不敢言的那个可怕原因——因为极度抑郁而自杀。
恶劣的天气和搜救小组悲伤的情绪,使这个谜团直到五年后才得以解开。而当故事接近尾声时,作为读者的我们会恍然间发现,留在内心深处的并非如惊悚小说般跌宕的情节,而是蓝迪对大自然如痴如醉的依恋。这种返璞归真的生活很容易被现代人解读为懒散和消极,更像是一种看似“高雅”的逃避现实的方式。但我们应该承认,有些人生来便具有无法掩饰的自然的野性。正如蓝迪的好友南希·威廉姆斯对他的评价:
“我认为蓝迪活着有很明确的使命,只不过他自己当时还不清楚。他只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学校不是他的教室,高山才是。”
显然,蓝迪生来注定伟大,因为他心里有更大的目标和追求——拥抱自然,寻找自我。这种强烈的欲望促使他有足够动力放弃学校、亲人和婚姻,踏上他钟爱一生的内华达山脉。蓝迪内心力量之大足以触动身边的人,最终使妻子茱蒂在这场人与自然的感情之争中全身而退。茱蒂深刻地知道,离婚协议书对于蓝迪而言并非意味着抛弃,而是自由。蓝迪的日记中,随处可见他的自在与洒脱:
“终其一生都有人为你指点方向,要你往这里或那里前进,决定哪一条路对你最好,现在是你寻找自己道路的机会。不要问我怎么去麦基峡谷或双十一零湖,你自己去走,要有冒险精神,不要尽找简单的道路,走你自己选择的道路。别求助路标或坚固的桥,别要我跟你说山在哪里。你自己去找,靠自己……身为动物,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你却常常否定自己。放自己自由,不要再冀望从周遭寻找善与好,给自己一次机会,什么都不要做,别在一定时间抵达某个地方,别朝着某一个特定的方向。在这里,你可以随心所欲。”
《山中最后一季》最大的魅力在于,它让我们从蓝迪的经历和感悟中看到“活在当下”的意义,再次激发对生命和内在的渴求和向往。作者埃里克·布雷姆既是一名登山爱好者,也曾多次参与过蓝迪的搜救工作,可以说,他对自然的理解,是与蓝迪心意相通的。读他的文字,不仅会再度激起我们重读《瓦尔登湖》的欲望,更能感受到他将读者一步步推向自然和本我的努力。读过《山中最后一季》的人都会接受一次心灵的洗礼,在他们眼中,世界洗刷了虚幻的外衣,宛若新生。
如果你有幸来到美国国王峡谷公园,或许会想到以蓝迪命名的“摩根森山”一睹芳容。这是一个未被官方认可的名字,也是蓝迪精神追随者的暗号。就像査令十字街84号在爱书人心中的地位一样,“摩根森山”也是探险家和灵修者的麦加。在那里,你总会找到属于你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