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0年1月16日(农历十二月二十二),选在父亲六十周岁生日的前一个月为他庆生。正好临近春节,大家都回家过年,这是最好的安排。日子是我选的,按理说作为子女理应全员到场,一起为父亲庆生,与爸妈叙说家里话,和兄妹共忆往事。然而,作为老二的我,却因有孕在身,胎儿尚未稳定,不宜长途跋涉奔波,未能归乡参与这场亲情大团聚。这也许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但是父母却非常理解,说等孩子顺利生下来后再带娃一起回家也是一样的,安慰我凡事要多注意,安心养胎。
起初,父亲是很反对的,不肯做生日。因为他从来不为自己过生日,儿女长大的今天也不例外。所以之前一直没有这个计划,日子也迟迟未定。但是,我们增院组和父亲同年出生的一共有7人。其中,6人均已办过庆生宴。在我们老家,60岁是很重要的生日,几乎所有人都会做生日。后来,在长辈们和母亲的劝说下才同意年底简单地热闹热闹。母亲说:男主人生日,她作妻子的应该主动张罗操办,等她自己生日的时候就不做。
六十载---甲子,六十岁岁月葱茏,六十年沧桑巨变,诗和远方是飘渺的,爱和当下才是务实的。父亲是中国老实厚道的农民家长,一生育有三个子女,为养家糊口,供我们读书,每日早出晚归在外做工,家里则半夜三更种田浇灌,里里外外一样没拉下。也因此吃尽了苦头,熬干了血汗,尝遍了人间五味沧桑。再加上他饭量小,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消瘦和苍老。
其实,父亲原本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也能有份轻松体面的工作。这源于他的性格。“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再恰当不过。父亲是60年出生,初中毕业,但他从小成绩优秀,能写会算,心灵手巧,一表人才。原本可以继续读书深造,却因为家庭原因而被迫回家务农。爷爷是个文弱书生、胆小怕事,家里的农活几乎不会干。奶奶虽能干,但毕竟是个女人。比父亲大十四岁的大伯早已另立门户。三个大姑也均已出嫁。剩下一个比父亲小两岁的小姑在家。在那个靠土地吃饭的年代,家里没有男人干活是不行的。父亲不忍心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受苦,果断地放弃了学业。从此,也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即便只有初中学历的父亲,在乡邻亲朋好友的眼里依然是一个有文化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现在一个普通大学生是不如我的。这句话,我真的相信,而且没有半点吹牛的成分在里面。
从小到大,我亲眼见证了父亲为乡邻和舅舅们所做的一切。小到写家书,建房申请,卖猪卖牛卖谷的算钱;大到组上乡亲家的红白喜事的账目计算和礼节安排都是由他一手操办。当时,父母双方的亲戚做大官的数不胜数。只要他肯低个头去拜访下,完全可以为他安排一份工作。可是,倔强的父亲就是不肯低头,他平生最讨厌那种阿谀奉承之人。宁愿每天起早摸黑、脚踏实地的干苦力活。用他的话说:这样做,心安踏实。为了这四个字,他在贫瘠的土地上挣扎了大半生。组上有些人无论能力还是长相都不如父亲,却因为喜欢到处巴结人当上了村干部。利用职权捞好处,让老婆孩子过上了所谓的好日子。有时还得意的在父亲面前说:“我虽比你大几岁,但干得苦事却比你少多了”。父亲不作声,可性格直率的母亲听不下去了。反驳到:“是给,我们只会赚辛苦钱,不像有些人会吃冤枉”。那人听后便无趣的走了。直到长大后的今天,我都觉得父亲这一生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因为在我眼里他是个能人。而母亲总是边说边叹气道:这都是命啊。也许很多无法想明白的事情都只能用“命运”二字来解释。
从我记事起,父亲不仅在家种田地,闲暇时也会出去做卖米生意,别人建房时给人家做小工,到挖金矿的洞里干活或到邻县的铜鼓做事等等。泥瓦匠的手艺是他快到五十岁的时候才学。清楚地记得,在我才七八岁的时候,父亲在金矿洞里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活。在洞里干活本身很危险,尤其是遇到下雨天,加上还要上夜班。母亲为此,常常睡不着觉,担心父亲的安全。
小时候,只要爸爸在家,每逢春天下雨的晚上,他都会出门去捉蛤蟆,有时还能捉到土稾。第二天早上起床,就能闻到香气扑鼻的味道,一顿美味佳肴等着我们。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去上学。以前,我们家有一块田在门梁前,旁边有个池塘。每到春天耙田时,田里会有很多的小鲫鱼,那都是下雨时池塘里跑过去的鱼。爸爸在田里耙田,我则提个小桶站在田埂上,看到水里有鱼在游动,马上大声叫爸爸,快来,这里有好多小鱼鱼。爸爸总是停下手中的活,呵斥牛不要乱动。然后走过来帮我捉鱼,我提着桶走到哪,他就围着我捉到哪。原本一到两个小时可以干完的活,因为帮我捉鱼要耗掉他大半天的功夫。可爸爸并没有责怪我,反而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这一幕,被本屋的菊妹伯母目睹到。她对母亲说:“她爸爸平时做事红红火火,干脆利落,又好又快,在孩子面前真是有耐心,舍得拆工啊”。我母亲总是说:斋宫都喜欢鱼的啊!妈妈说:我小时叫爸爸的声调跟别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人家叫爸爸是叫第四声,而我的发音则是第一声。加上小时候长得可爱,嘴巴又甜,爸爸对我比对嘴巴木讷的哥哥更有耐心。2012年开始,到了30年后重新划分田地的时期,根据每家的人口情况和所住地段重新划分。那块田,已经不属于我们家了……
记忆中的童年,坐在父亲的自行车上,天真无邪,烂漫纯真。那时,上初中后就开始住校,每次父亲都会帮我装好一袋子米,用自行车送我去学校换好饭票后再回家。这种待遇,我整整享受了三年。同龄人中,好多都是自己扛着米走路去学校。
在去学校的路上,爸爸很少说话,而我总是忍不住跟他分享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比如:我最喜欢哪个老师上课,我们班谁的成绩最厉害,那个同学是哪里人以及班上的语文和英语总是排在年级第一名等等。而父亲也总是默默地听我说,很少回话。偶尔,父亲如果在学校附近做工,也会带些新鲜的菜过来给我吃,因为那时周日下午带去的菜要吃整整一个星期,大多带的都是盐菜,萝卜干,腌豆腐干之类的菜。
我的求学之路也是崎岖不平,因为偏科没有考上县里的重点中学---万中。父亲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是很难受的。没事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抽着烟,静静地坐在大厅门口看着前方的河背。比我大5岁的哥哥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了,不是家里不供,是自己剩下初三最后半年都不想去读,还是班主任老师来家里做思想工作才回去读完的初三。那时候,其实哥哥的成绩还可以,数理化学得比我好多了。只是听信了同龄伙伴们的忽悠,说读书无用之类的话。日复一日,年纪轻轻地他便轻信了他们的一派胡言。后来,无论父母和老师怎么做思想工作,他都不想再读了。时至今日,我对他儿时的那俩个小伙伴的所作所为依然耿耿于怀,甚至恨过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兄弟的无知和挑拨离间,哥哥现在的命运也许又是另一番景象,至少比现在强。虽然,我是个女孩子,虽然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父亲依然坚持让我继续读书,哪怕上技校学门技术也不让我和别人家的闺女那样早早出去打工为家里赚钱。哪怕当时的稻谷一百斤才35元,一学期单单学费下来就要几千元,父亲也没有一点怨言。为了凑齐学费,父亲要卖多少斤稻谷,流掉多少血汗啊?
每每想到这,我总是泪流满面。所以,在校期间,除了努力学好专业课外,我也积极地参加学校的各种社团活动,从各方面锻炼自己。每当在各项比赛中获得名次时,我总是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家与爸妈一起分享。除了每学期的奖学金外,还有一大堆的荣誉证书。时至今日,我依然珍贵的保存着它们。
我的妹妹于90年年底出生,正是计划生育的严打时期,广播里每天都在宣传。那时我快四周岁了,清楚地记得在一个下雨天的上午,我和妈妈都在家,不远处听到一群人在打听某某家住在哪里?不一会儿功夫,一群人就踏进了我们家。一男的说:“你们家属于超生,不符合政策,要罚款3000元”。母亲一听,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回答对方的话。那天,爸爸不在家,和组上的其它人一起去河里熬鱼去了。三千块在九十年代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母亲说:“就算把这个家卖了也值不了三千块啊”。那帮人见我父亲不在家,母亲又拿不出钱,临走时不断地嘱咐我母亲说等男主人回来后尽快筹钱,不然就要来抄家。傍晚,父亲回来后听说了这事,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反而安慰母亲不要着急,说他会想办法的。母亲那时正在做月子,本身奶奶因为她又生了个女儿没好脸色加上要罚这么多钱,每天以泪洗面,甚至还考虑过把妹妹送人。可父亲死活不同意,来了一句:“就算你再生个女儿,我也不会送人”。后来,爸爸为这事跑了很多地方,最终罚款减少到了700元。东拼西凑总算解决了。
我很庆幸我有一个开明的父亲,一个没有重男轻女思想的父亲。我是何等的幸运。妹妹后来也因偏科去南昌读了中专,学的会计专业。在他的眼里,无论男女,读书都是最好的。
九十年代中期,我们家是组上第一个建二层楼房的,种的田也永远比别人家多。平均每亩地的产量也比别人家高200-300斤,干活的速度也比别人快。父母总是下半夜三四点就起床割稻、打禾、耙田、扯秧。父亲还被邻居戏称是袁隆平。所以,每年我都害怕过暑假,也抱怨过父亲为什么每年都种这么多田?更可气的是,有时家里的农活好不容易干完了还要去承包别人家的做。每年的暑假忙完双抢后,我整个人像掉了一身肉似的。哪也不想去,整天就想睡觉。有一天,妈妈走到跟前对我说:“猪,别再睡了,起来把院子里种的辣椒拔一下草”。我说:还想再睡一会儿,别叫我。妈妈说:现在已经下午4点半了,我一听,怎么睡了这么久,赶紧睁开惺忪的双眼走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我在院子里给辣椒拔草,母亲则在一旁给蔬菜浇水,我们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闲聊着天。母亲说:家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明天带你去趟县城,买开学去学校穿的新衣服。我听了后激动不已,心里乐开了花,连忙说是真的吗?那年头,对乡下娃来说,一年到头难得去趟城里。果然,第二天,母亲就早早地起床,把家里收拾好后便带我到店子旁坐班车去县城。买了好几套新衣服,鞋子袜子,密码箱,甚至连梳子和镜子都买了。母亲开玩笑地说:出嫁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啊。顿时,我心里一股暖流,感动得不知说啥好。那个密码箱我整整用了16年之久,走到哪带到哪,直到轮子掉了,四周线条散开后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2002年8月底,父亲亲自带我去了省城南昌轻工业技术学院报到。开启了三年的中专生涯。那天,爸爸和我在学校食堂简单地吃了个便饭后就匆匆去坐车回家了。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心里失落了好久……我知道,他要赶着回去干活,没时间在这里陪我。从小到大,父母貌似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曾经,邻居调侃父亲说到:“你呀,一刻也清闲不得,一年365天要干出400天的活来”。父亲总是微微一笑。
唯一遗憾的是,我和妹妹没有遗传父亲读书的潜质。我们俩虽然文科成绩都好,理科却不行。导致没有一个考上大学。或许,理科差跟基因遗传没有关系,而是大部分女生的弱点。
为了圆大学梦,参加工作后的我报名自考了东南大学的日语大专和本科,成绩全部通过并顺利获取了大学本科文凭。结果出来后,我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父亲。我说:爸爸,您的女儿也是大学生了,而且是教育部直属,中央直管副部级建设的全国重点大学哦,是国家211/985重点院校。只是比别人晚了一点而已,还请您见谅啊!父亲听到这个好消息后非常开心,并鼓励我要继续努力,争取更大的进步。他说:不晚,社会也是一所大学,你边工作边学习,磨练了意志,心智也越来越成熟,会比别人更懂得珍惜现在的来之不易。无论哪一方面,你收获的都比别人多。母亲也说:有些人即便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上完了大学,但是后面如果没有上进心了也会退步。
父亲嗜好抽烟。任凭我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无济于事。他也会理直气壮地反驳到:“不抽烟,做不了事,整个人没精神”。为此,母亲没少和他计较。
父亲已年迈,而他的儿子媳妇为了生活都已离开家乡奔赴繁华的都市,追逐梦想,改变生活。身为老二的我也远嫁安徽,定居无锡,一年也难得回去一趟。只有妹妹一家在县城生活。父亲用他粗糙的双手托起儿女的希望,满额的皱纹写下时光的无情,尽管很少用语言表达爱,却能深深地感受到父亲默默无声地爱着我们。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有大爱,倔强的人。总是用惯有的简单、执着、古朴和默默无闻诠释着对家人最大的爱。用自己的言行指导着我们兄妹仨的航线,教会我们做人正直,勤俭的道理。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是我们从来不缺少父母的关爱和陪伴。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六十年的风雨人生,父亲尝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阅尽了人世沧桑,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平凡中彰显着伟大。几十年无休止的劳作,父母的人生早已失去了绽放的机会,儿女长大成家了,而他们得到的是,不在身边的我们。我们总是劝父亲不要再操劳,和母亲在家保重身体、安度余生。然而,他总是说:能做的时候就尽量做点,做不动了就冒办法。等他们真正做不了重活了就在家养些鸡鸭兔,种点自己吃的粮食和蔬菜,让我们回家时都能吃上天然食品。
此刻,我双手合十,双眼盯着手机,泪流满面,心已沉底。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期待岁月有情,善待我勤劳的父亲;愿时光温润如玉,携父亲健康不老,待父亲温柔贤良,祝福他今后的生活顺心如意,您活在享福中是我最大的心愿。也愿天下父母健康长寿、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