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也是这样酷热的傍晚,长桥上的年轻人依靠着石桥的栏杆,枕着热烘烘的风,水泥地存了一天的热气,向上蒸腾着,人像蒸笼里的白馒头,下面煮着,上面热风扇着。这样盛夏的暑热里,爱情却开始萌芽,在烘烤中茁壮,往往到了秋,便结出丰硕的果了。
每天傍晚的六七点钟,男青年们背靠着栏杆,偷瞄着来来往往的姑娘,姑娘们梳洗打扮穿着各色的裙衫款款而过,有的已经有约,有的只是闲逛。“夕阳醉了,落霞醉了,任谁都掩饰不了,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已醉掉,是谁带笑,是谁带俏....”远处传来学友的深情款款。小镇的姑娘有着和小镇一样的淳朴和纯真,小镇就这么点大,男青年常能碰到认识的姑娘,又或正好是平日里心仪的那位,便热情又忐忑地上前邀请她们去舞厅跳舞,姑娘们往往是矜持一下下,就欣然同往。
八点左右,舞厅陆续开场了。“寂寞静静如风,无言悄悄进入我梦·······”邝美云温暖恬静的中音让舞池变得暧昧起来,灯光也配合地暗了,青年们邀喜欢的姑娘步入舞池。初识的那些踏着规规矩矩的四步,热恋的已经把四步并做二步,叫“二步头”,在舞厅某个角落亲热地原地踏步。“没法抗拒浓情蜜意,始终思念你,堆积起每分的爱思,啊—”会适时听到这样的歌,情到浓时,两颗心也像轻轻舞动的身体一样,贴在了一起。那时还没有恋爱的我们,常常偷看这些浓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多少有些羡慕。
“就算你留恋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别忘了山谷里寂寞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寂寞的人也有寂寞的歌陪伴,还没有伴的,姑娘和姑娘一起跳,舞技好些的跳男步,也能舞得衣袂飘飘,摇曳生姿。“别问我是谁,请与我相恋,我的真心没人能够体会......”王馨平委婉的声线唱出了那些青春里的寂寞和爱而不得的感伤。每一首舞曲都有不同的人来感受,每一个人都能找到符合心境的曲子。
拉手舞开始,气氛活跃起来了,青年对着姑娘也不那么拘紧了,殷勤地拆着香蕉片和瓜子的包装袋,机智地找话题和姑娘聊天,舞池里气氛欢快起来,有舞技的这时候可以炫一炫。“青春少年是样样红,你是主人翁,要雨得雨,要风得风,鱼跃龙门就不同。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黄安的《样样红》应景地响起,曲调欢快轻松,细听歌词又有些伤感,当时只听懂前半句,很久很久以后才听懂了后半句。
夜半的迪斯科是高潮,荷东舞曲《路易兄弟》激起了小镇青年内敛的热情,踏着步子原地扭动的,文绉绉地踏着“七步头”按部就班的,依旧到处透散着文艺青年的味道,文青们扭动着身体把最后的能量挥发了个干净,这酣畅淋漓的午夜场。
出了舞厅走上长桥,长桥的深夜,暑热已渐渐消散,滚烫的风变温热了,孟庭苇还在唱着:“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声音越来越远,走过半条街,看了看月亮,月亮里有嫦娥,月亮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