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掌心书
父亲节,应该写一下父亲?想想,还是写父亲的父亲吧,也就是阿公。
阿公当年在村里是少有的文化人,年轻时在大城市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做领导,配有独立宿舍。退休后阿公还是选择告老还乡回到家乡带孙孩,而爸爸妈妈则选择留在大城市里工作。因为阿公的缘故,我们的童年要比其他小伙伴富裕得多。
在那个贫瘠落后的小山村里,圩日是非常重要的,每隔三天一次圩日,商贩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各种各样的物品,聚集在圩镇上。人们纷纷盛装前去,或逛或买,热闹不已。阿公每逢圩日必赴圩,买些生活用品,顺便给我们带些小零食。我们算好时间等在路口,等待即将归来的阿公。
阿公爱看报纸,家里常年订几份报纸。每天下午,新鲜得滴墨的报纸送到,阿公就张开来看。在大厅里,在晒谷坪,在厨房,随便在旁边有个什么东西,就坐下去,入神到他的报纸世界里。我们几个顽童,偏要过去扰他,吵着闹着要吃的要玩的。阿公拗不过我们,只得无可奈何放下报纸,先安顿好我们。
夏天的夜晚,阿公点了蚊香放在早早先浇过水的谷坪上,吃过晚饭,几个孩童一人搬了一张小凳子排排坐过去,看满天星斗,看银河,认七颗闪亮星星排成一只勺子的北斗七星;晒谷坪前小溪旁,池塘边,传来蛙虫一阵接一阵的高歌斗曲;还有自家旁空地上种的各种花,夜来香,玉兰花,香气袭人。阿公摇着蒲扇,手捻下巴一颗黑痣,开始娓娓讲道孙悟空打妖怪的故事……
几个顽童在噼里啪啦的故事里七倒八歪地睡去,第二天在明媚的阳光里醒在屋里的凉席上。抑或,经常在半夜里闷热起来,喊几声,闹几声,阿公在睡梦中被惊醒,赶紧又继续摇晃手中的蒲扇。
我们就在阿公的零食里,报纸里,故事里,蒲扇里,渐渐成长,告别了童年。再后来,因为爸爸生病,家里经济开始紧张。在爸爸去世的一年后,我辍学了。
离家的那一天,阿公也来送我。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他屋里走出来,下台阶,穿过长长的晒谷场,跨出高槛,一步一步朝人群里走来。他一直看着我,从远处开始,他那双已不再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全是泪花,双手颤抖,嘴唇微张,似乎有千言万语,又欲说还休。我转过身去,再不敢回头望一眼,只管脚步匆匆远去。
出来后,在亲人的帮助下,自己创业。到新年,为了省钱,也不回家过年。到商场给阿公买了件棉袄和两双袜子,寄了回去,托妈妈拿给阿公,还有200元作为压岁钱。
在一个炎夏里,家来急电,阿公危在旦夕。我赶回去,他已安详地躺在灵床上。没想到,去年出远门前和阿公的那一别,竟是永世之别。
送完阿公,整理他的衣物,在他的宝贝箱里,找到了我给他买的那件棉袄和那两双袜子,依然保存得崭新无皱。妹妹说,阿公从不舍得穿,有时家里来客人,阿公会像个孩子般欢天喜地地从箱里拿出来给大家看,说“这是大妹给我买的……”
父亲不在了,父亲的父亲也不在了。父亲节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