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丘和阿虚运回的相思树、黄檀木、春芽树、香樟树多了,鼎盛县粮食局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发现同安粮所木材堆多了对粮所不安全,就说,老丘你和阿虚这两个锯木虫要把这些木料拉走,不然有碍观瞻,又是易燃品,对粮库是个隐患。
老丘和阿虚商议,各跑五里,在钱塘乡和同安镇中间位置的公路边,租两间小平房作为他俩玩木头的地方。
为了吸引人注意,老丘专门给他俩的木工房起名叫“丘吉尔俱乐部”。
老虞和老曾看到这名称就想笑。老丘说:“笑什么,我姓丘,我崇拜丘吉尔,就爱这个名儿。”
这个莫名其妙的店名确实能引来不少好奇的看客。很多人以为它是商店、桌球店或小歌厅,等走进去一看,原来是间除了棺材不做,什么都做的木工房,而且又是两个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年轻师傅在玩儿,也不见店里卖过什么家具。
老虞每次上鼎盛县城时经过“丘吉尔俱乐部”时都暗自偷笑,笑老丘和阿虚尽整这些没用的。阿虚倒也说得过去,反正结婚了。老丘就玩得过了,又不思谋着赚钱,又不考虑找女朋友,到底想干嘛?蝌蚪跟着鱼儿浪,会浪得连条尾巴也没有的。
事实上,世事真像爱因斯坦说的:“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老虞为老丘的婚事急、笑老丘贪玩,纯粹是吃着地沟油,操着中央的心。因为时间证明,老丘结婚比他还早。
老丘桃花运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鼎盛县的乡镇政府每年春夏两季都爱搞计划生育集中服务月活动。说是服务月,其实就是去动员应该放环应该结扎的育龄夫妇到鼎盛县计生站做节育手术。
鼎盛县的乡镇计生工作除了钱塘乡因为少数民族人口多,容易开展计划生育工作外,其他乡镇的人民群众还是有多子多福的封建思想的,人们对计生工作不理解,甚至有抵触情绪。
动员育龄夫妇去节育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有时候要靠抓。抓不紧,育龄对象还会闻风而逃,有的抓到半路也会逃掉。总之,没生有儿子的夫妇,政府动员他们去结扎,他们百分之百不乐意,能躲就躲、能逃则逃。逃过一劫以后,又赶紧抢生,千方百计要生到个儿子才善罢甘休。
养儿防老,没儿子以后谁来赡养自己?靠政府吗?几十年以后的事,谁敢保证靠得住。好汉不吃眼前亏。周围的人家都有儿子,自己怎么能没有?那不是让有儿子的人家看低自家吗?不是让人家嘲讽自己断子绝孙吗?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鼎盛县的绝大多数乡镇,下村搞计划生育工作,都要抽乡镇的七站八所的干部一起,组成大部队下村。有时为了不“打草惊蛇”,乡镇的领导和干部还要晚上才下村抓应放环应结扎的节育对象。
同安镇计生工作难于钱塘乡,所以同安粮所的干部只要接到镇政府党政办的通知,晚上也得到镇政府集合,然后一起下村搞计生,动员节育对象跟干部们去做节育手术,或者是晚上去收超生费。
老百姓不傻,他们形容乡镇搞计生的干部是“鬼子进村”,他们白天都是躲掉下村的乡镇干部,晚上不得已才回家。乡镇干部也只好跟着群众玩猫和老鼠的游戏,白天不见人,那我们晚上来或者凌晨一两点才来。群众劳累一天了,总要睡觉的。
群众因此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事实上,群众不用躲一世,能躲十个月或一年,孩子就能偷生抢生出来了。换了谁,只要不傻,还是愿躲的。除非不想生儿子或者有了儿子的,才不想躲。
六月的一天晚上,老丘接到同安镇党政办的电话,说当天晚上要集中下村。
老丘知道晚上下村,肯定就是搞计划生育工作,不是去抓人节育就是下村收超生费,这是乡镇干部们约定俗成的,不说透大家也懂。老丘于是吃过晚饭就骑着他的凤凰牌自行车到镇政府,然后按时和其他镇干部下村了。
这一次,老丘被安排和镇计生站的两个计生专干覃佳和小钱同一个组,去一个叫上林的小村庄,动员两个结扎对象到县里结扎。
覃佳四十五岁了,是老专干,业务熟悉,他也是带路和带队的小组长。小钱是刚刚参加工作的中专生,是覃佳的小跟班,也是徒弟。他们三人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每人手里抓着只手电筒,钻进了黑夜里,朝上林村而去。
等待老丘他们仨的,是惊心动魄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