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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子，在哪呢？”
“在车上。”
“还没到家呀？！”
“嗯，今天加班。”张欢从视频中看到自己蓬乱倦怠的面容，“妈，要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到家后再打给你。”
“行。”母亲说着挂断了视频电话。
张欢疲倦地闭了双眼，向后倒向坐椅靠背，耳中传来报站的声音，“前方到站宣化北站，有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张欢乘坐的是G2457次列车。他晚上6点下班，7点03分从北京北站出发，晚上8点05分到达张家口，到家时是晚上8点40分左右。电话里他对母亲谎称加班，其实，他每天都是正点下班，正点回家。只不过，上下班的路程有点远。好在他已经习惯了，但他不想让母亲看到他这么疲惫。
到家后，张欢第一时间将电话回拨了过去：“妈，刚才在车上视频不方便，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你舅的儿子小样今年不是初中毕业了嘛，没考上高中，在家整天闲着。你舅寻思着让小样去找你，你给帮帮忙，在北京给他找份活干。”
张欢一听皱了眉，“妈，他一个初中毕业生能干啥？再说，小样年龄还小，应该继续上学才是，哪怕学个技工也行呀。”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样打小就不爱学习，他能把初中念完，得亏你舅在背后使了多大劲。现在可好，一闲下来，整天只会惹是生非，今天喝酒，明天打架，后天又被警察逮了去……你舅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这也是没招了。好歹你在北京大公司工作，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母亲的命令犹如圣旨，张欢不接都不行。他是知道的，舅舅的儿子小样，被舅舅一家人惯得不成样，不爱学习也罢，还养成了一身公子哥的坏毛病。就这么一个人，母亲和舅舅要甩给他，这让他咋办？
就在他郁闷得抓耳挠头之际，媳妇晓丽抱起趴在沙发上打瞌睡的囝囝冲他喊：“饭菜都凉了，你还吃不吃？”
张欢赶紧洗手坐下来吃饭。这时，墙上的报时钟当当敲了9下。晓丽抱怨：“你妈真是的，自己儿子每天辛苦成这样没心疼一句不说，反倒对亲戚家的事这么上心。咋的，以为你在北京工作就不得了？你是上通天呢，还是下通地呢？还让你给小样找工作？！切，你若真有这么大本事，还用得着每天往返近400公里，耗时6个多小时跨省通勤吗？！”
晓丽噼里啪啦的一顿牢骚让张欢刚咽下的一口饭堵在了嗓子眼，他伸长脖子，努力地吞咽了好几下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是啊，张欢暗道，自己就是个普通的打工者，哪有本事给小样找工作？
2017年，他研究生毕业后开始北漂，起初是与别人在北京合租房子，与晓丽结婚后，就将家安在了张家口。不是他不想住在北京，而是北京的房子他根本买不起。自2023年有了囝囝后，他就开始跨省上班。每天早上5点半起床，6点不到，就开车从家出发到张家口站，之后花70多元搭乘D6722次列车。这趟车早上6点53分从张家口发车，8点17分到达北京北站。下车后，他再步行15分钟到达位于北京西城区的公司。
近3年来，700多个日子里，他每天都是这样跨省上下班的，每月仅交通费就达4000多元。
很多人劝他在单位附近租房，但北京租房成本高，他也不喜欢合租。他知道有很多北漂每天早上，也会从北京近郊出发进京上班，但从张家口去北京上班的几乎没有。为防到跟前买不上票，他总是提前半个月，就买好十五天后去北京上班的车票。这样，他每天的作息就必须严丝合缝地卡上时间点，几点几分起床，几点几分到高铁站，几点几分到单位，几点几分到家。只要有一个时间点没卡上，那他一整天都会处于慌乱中。几年下来，张欢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紧张、规律，按部就班，从家到单位，从单位到家，纯粹的两点一线。
张欢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家人，他这么跑着，虽说辛苦，却能够每天回家陪陪家人。这对他来说，是最欣慰的事。现在，母亲让小样过来，不说别的，他能适应这样的跨城生活吗？想到这，张欢旋即摇了摇头。
他起身收起碗筷走进小卧室，媳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床上的囝囝已经睡着，粉红的小脸上漾着甜甜的笑。他俯下身朝囝囝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缓缓步出卧室，媳妇也跟了出来。
“小样的事咋办？你真答应让他来呀？”媳妇刷洗着水槽里的碗筷问他。
张欢想了想说：“不答应也不行，来还是让他来吧。我也没有什么本事给他找工作，他得自己去找，他只有多碰碰壁，才会知道‘在家千般易，出外万事难’，才有可能慢慢收起他那副少爷秉性。有些道理，人教不会，但事会教会他。”
“我是担心他来了，会打乱咱们的生活节奏。你每天都早出晚归，他咋办？”
“反正我是不养闲人。他能适应这种生活，自会待下来，若适应不了，不用我说，他自己就会开溜。”
“哎，惯坏的孩子难成器呀！”媳妇叹了一声，擦干手上的水渍道：“不早了，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夫妻俩走进卧室，上了床，熄了灯。张欢暗道一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随即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