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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爱在林海深处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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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心底只有一个滚烫的念头:我不能辜负她!绝不能!我要让叶老倔看看,他女儿的眼光没有错!
我这个“右派”,不是废物!
我要用我的脊梁,撑起她选择的这片天,哪怕这天只有巴掌大,布满阴云!
于是,我把自己像一颗钉子,狠狠楔进了林场子校这片贫瘠的土地。
我把所有的心血、所有未曾熄灭的微光,都倾注在那些林场工人孩子们懵懂的眼睛里。煤油灯下,我熬红了眼备课,沙哑着喉咙一遍遍讲解那些早已被时代批判得体无完肤,却依然闪烁着人性光辉的篇章。
当孩子们眼中那层蒙昧的薄雾被知识的光亮一点点驱散,当他们笨拙却认真地写出第一个像样的句子,喊出第一声带着敬意的“秦老师”时,一种近乎悲壮的慰藉会暂时压过心底的荒凉。
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证明绒花的“错爱”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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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岚的出生,曾给这灰暗的土屋带来短暂的天光。
我抱着襁褓里粉嫩的女儿,看着她酷似绒花的眉眼,心中涌动着初为人父的狂喜和沉甸甸的温柔。
我笨拙地哄她,用尽可能轻柔的声音给她念儿歌,想象着她长大后的模样,想象着知识能带她飞出这重重大山。
那段日子,绒花眉宇间也少了几分郁气,多了些温润的光泽,她看岚岚的眼神,像看着稀世的珍宝。
土屋的墙缝里,似乎也透进了几缕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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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微弱的暖意终究敌不过现实凛冽的寒风。岚岚第一次高烧不退,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
我翻遍所有口袋,凑出的那点钱,在县城医院高昂的费用面前,杯水车薪。
我抱着滚烫的女儿,在冰冷的土炕边急得团团转,喉咙里堵着铅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绒花抱着孩子,一遍遍用凉毛巾敷她的额头,眼神从最初的焦虑,渐渐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和一种冰冷的、无声的控诉。
那眼神,比林场腊月的寒风更刺骨。
她不再看我,只是死死盯着怀里痛苦呻吟的孩子,仿佛我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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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啊!你那些酸诗呢?能当药吃吗?能换钱吗?!”
她终于爆发了,声音嘶哑尖利,像玻璃碴子刮过石板。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眼中对我那点“本事”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怨恨。
我张了张嘴,所有的解释都苍白无力。
最终,我只能抱着女儿,在冰冷的屋里徒劳地踱步,用干涩的、颤抖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无意义的安抚,念着那些曾让她母亲着迷的诗句。
窗外,山风凄厉地刮过林梢,像无数厉鬼在嘲笑我的无能。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那点支撑着我、关于才华、关于理想的虚幻泡沫,被生活的重锤彻底击得粉碎。
我在绒花眼中,在她绝望的控诉里,彻底沦为了一个……没用的男人。
一个连自己女儿都救不了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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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油锯声是永恒的背景,单调、沉闷,像钝刀子割着神经。
绒花变了。那个曾经眼神明亮、脸颊红润的姑娘,被生活的粗粝和希望的幻灭磨砺得日渐坚硬、冰冷。
她明亮的眼睛渐渐蒙上阴翳,蒙上一种我越来越不敢直视的怨毒。
她开始像防贼一样防着我给岚岚讲山外的世界,用最刻薄的语言在我面前贬低我赖以生存的教育工作,贬低我这个人。
她总是有意无意提起当年那些嫁出大山的姐妹,说起她们寄回的照片,说起她们在“有本事”男人庇护下的“好日子”,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早已麻木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