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慕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漆黑,道路两旁长着半夜高的荒草,窗外群山连绵。
白漾搂着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白漾。”她轻轻喊道:“还有多久?
“快到了。”他的表情稍稍柔和。
方慕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汽车在路边的一家杂货铺前停下,白漾的继父解释道:“前面的路太烂,开不进去。”
其余三人闻言下车,夜里风大,方慕裹紧衣服。
白漾的继父走上前,试图接过他的行李,他不动声色地将行李换到另一只手,“走吧。”
谦虚有礼,无比疏远。
因为不久前下过雨的缘故,山里的小路上极为不平,满是泥泞。
白漾的继父支着电筒,和儿子走在最前面,白漾牵着方慕,落在最后,偶见灯火闪烁。
半个小时之后,不远处传来狗吠声,小男孩喊了一声,“黑子!”
少顷,一只大狼狗出现在他们面前,尾巴摇晃不停。
“阿漾,你好多年没回来了,还记得家在哪儿吗?”中年男人笑问道。
白漾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这时,黑子轻呜一声,窜到白漾面前,用头去蹭他的手掌。
他唇角微动,蹲下身,摸着黑子的脑袋道:“你都这么大了。”
黑子回应了一声,尾巴摇晃的更厉害了。
他站起身,黑子紧紧跟上他的身侧。
“黑子,我养了你这么久,怎么还是只认大哥?”小男孩抱怨道。
“狗比人念情。”白漾答。
隐隐之间,另有所指,小男孩抿着唇没有说话。
没走多久,一片果园出现在面前,果园后面亮着灯,小小的院落里,是一排简陋的平房,因为屋前亮着光,极是温暖。
黑子叫个不停,明亮的灯光下,站在一位系着围裙的妇人,个子不高,皮肤偏黑,五十来岁,满脸风霜。
见四人进门,妇人连忙迎上,声音有些颤抖,“阿漾,阿漾。”
“阿妈。”白漾站在门口,微微低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双眼闪烁着泪光,“外面是不是很辛苦?你比五年前瘦了。”
“没有。”他移开目光,握着方慕的手说:“这是方慕。”
余卿的目光这才落在方慕身上。
方慕笑得有些不自然,“阿姨好。”
“你好。”余卿更是拘束,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我是阿漾的母亲……快进去坐,夜里风大。”
白漾牵着方慕走进。
大门进去,是一间客厅,摆放着沙发和电视机,最中间是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放着各色的家常菜,整整摆放了一桌。
大圆桌的正中方坐在一个短发的老太太,皮肤黝黑,体型肥胖,旁边坐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看着白漾走进,老太太冷笑一声,“真是稀客呢!”
“阿妈。”白漾的继父有些为难道,“阿漾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哼!”老太太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一个挣死人钱的,装什么大款。”
白漾神色如常,将行李放在沙发上,在老太太左侧坐下,隔着三个位置。
“哎哟,出去久了,这屋里的规矩也忘了?这男女不同桌,媳妇是上不得席的。”老太太并没有看方慕,却句句带刺,“老大媳妇,我不知道你们大城市是什么样的,但是在我们这,女人就是伺候男人的。”
方慕神色如常。
“老大媳妇的耳朵是不是不好使呢?”见方慕半天没反应,老太太再次问道。
方慕看向她,“您叫我?”
“还真是一个聋的。”老太太阴阳怪气道。
“我是不是聋的,跟您没关系。”她坐得笔直,“不管我应不应该坐这里,但我的男人没发话,我就哪里都不能去。”
房间里的气氛一凝。
白漾的唇角微扬。
“哟,余卿,你这媳妇嘴可真够厉害的,还没进门就连我这个老太太都敢顶了?以后要是进了门,怕是连你这个妈都不认咯!”
余卿站在门外,双手搅动着围裙,脸色苍白,“不,不会的。”
“阿妈!你少说一句!”白漾的继父打断道:“新中国都成立多少年了,你还守着这些老规矩,余卿,别站在门外,快进来,吃饭了。”
“不用,我和小妹在厨房里吃。”一转身便不在了。
白漾仿若未闻,拿起筷子,在方慕的碗里放了一块酥肉。
老太太气得天色铁青,冲着白漾的继父道:“梁强!这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可不能改!”
“那你想怎么样?”白漾放下筷子,语气平静。
他背脊笔直,不怒自威,黑色的眼眸透着一股冷清。
“这媳妇和男人就是不能同席。”
“谁媳妇?”他最不愿与人做口舌之争,就连争执亦是言简意赅。
“还能是谁?当然是你媳妇!”老太太瞪眼道。
白漾嗤笑道:“你还知道是我媳妇。”
老太太被呛得不轻,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抱起旁边的稚童往里屋走去。
桌上,只剩下方慕、白漾和梁强、以及他的大儿子,梁知。
“阿漾,你别介意,你奶奶一直都是这样,她没恶意的。”梁强搓着手。
“别说了,我不是第一天进这个门。”白漾拿起筷子,头也不抬道。
梁强尴尬一笑,端起碗不再说话。
这顿饭吃得很快,方慕吃完一碗饭便放下筷子,白漾立在门外的台阶上抽烟,白色的烟雾随风飘散,落下一地烟灰。
方慕将碗筷捡到厨房里,余卿正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吃饭,那女孩穿得十分单薄,新春的夜里,只有两件毛衣和一件单衣。
见方慕进来,余卿连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接过她手里的碗筷,“没事,你放在那里,我会来收拾的。”
“没关系的。”方慕笑道。
小女孩偷偷地打量着方慕。
“这是我的女儿小青,小青,叫嫂嫂,你大哥的老婆。”
梁青青这才结结巴巴喊了一声,“大、大、大嫂。”
方慕微微一笑。
“阿漾,这些年在外面过得好吗?”话音一落,她的眼泪便落了下来,“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本事,对不住他。”
“没有的,阿姨。”方慕并不擅长安慰别人,有些不知所措。
“让你见笑了。”她擦了擦眼泪,“他现在在外面做什么?还在挣那……晦气钱吗?”
晦气钱?
方慕不解地看着她。
余卿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后面方慕后面的门框倚着人,连忙笑道:“阿漾。”
白漾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堆满干柴的厨房,欲言又止。
“大哥。”梁青青喊道。
“恩。”他应声道:“阿妈,我带她回去了。”
余卿挤出一个笑容,“行,那边的屋子我提前收拾出来了,直接过去住就行。”
“好。”他牵过方慕的手,从厨房里面走出来。
“给你……梁叔叔说一声。”
白漾点了点头。
他牵着方慕走到客厅,梁强还在吃饭,碗里斟着酒,满屋子的酒香。
“我回去了。”白漾提起丢在沙发上的行李说。
“好。”梁强起身,将两人送到院外。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院外,白漾脚步一顿,手中的行李箱蓦然一落,转身提起梁强的衣领,将他压在篱笆上,目光深邃,凶狠而阴冷。
梁强吓坏了,“阿,阿漾……你这是做什么呢?”
白漾冷笑一声。
“阿漾,这三年,我从来都是按照你做的,今天你看见都是意外……你知道你阿妈那个脾气……”
“我给你的钱呢?”白漾问道。
“钱,钱啊……”梁强支支吾吾。
“拿去赌了?”他眯起眼睛。
“不是的!”梁强连忙否认,“我也是为这个家好,你也知道,家里这么多口人,单靠门几亩田怎么养得活……”
白漾用膝盖在他小腹狠狠顶了一脚。
“我之前和朋友在镇上开了一家火锅店,钱全部投进去了……哪知朋友把钱也全部卷走了。”
白漾用膝盖又在他小腹上狠狠顶了一脚。
“当初那根小拇指太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梁强跪在地上,“白爷,你听我解释……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钱呢?”白漾弯腰问道。
“真的被我朋友骗走了……”
白漾笑道:“你拿到钱半年没有回家,给一个年轻女人在市区里买了套房子,对吧?”
梁强瞳孔一怔,“谁说的?这完全是污蔑!”
“阿强!”院内传来余卿的呼喊,“你在哪呢?”
“阿漾,你阿妈叫我了,看不见我,她会担心的……”
白漾站直身子,“滚。”
他连爬打滚的往家里跑去。
方慕安安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身边趴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大狼狗。
场面异常和谐。
白漾浑身戾气尽散。
“白爷。”方慕喊道:“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