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这篇《谈生命》,写于1944年,正是抗战即将胜利前的至暗时刻。彼时冰心已经因战争迁居重庆多年,这篇文章最初发表时候,也是回给一位从军的少年的信笺。
原标题是《再寄小读者(通讯四)》 ,后来文章再发表,掐头去尾,才成了这篇《谈生命》。
“让我们看看被删除的两段“一位从军的小朋友,要我谈生命,这问题很费我思索。”
“小朋友,我们愿不愿意有一个成功后快乐的回忆,就是这位诗人所谓之“美丽的黄昏”?祝福你的朋友冰心
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一日,雨夜,歌乐山。”
其实不删除这两段文字,作者的写作意图会更加的完整。生命这个题目过于宏大,大的即使渊博睿智经过历练阅历满满的人,也不敢妄下结论。而一个从军即将面对生死的少年,在此国破家亡之际,提出这样的问题,切实又敏感,故不得不正面回答。故才有了这篇文章。
文章先是从文人角度,避开了哲学甚至生物学角度的正面讨论,用比喻的手法,将生命比作了一条东流入海的大江,继而又把生命比作了一颗嫩芽长成的小树。文字写的想要有诗意,卖弄比喻,但作者内心却无时无刻不担心他的归宿。毕竟江河汇海会幻化成雨,枯木归根又开支散叶重生不息。然而人的生命,尤其作为个体,怕不是这个样子。
所以那句“然而我不敢说来生,也不敢信来生“才会出现了两次。
当然,比作大江大河,或是树木成林,以人类有繁衍哺育这一功能来说,是讲得通的,只是彼时的客观环境,那些需要时间验证的论述,在这只有短暂却炽热生命的少年所面临的问题面前,无疑是显得苍白的,毕竟他要去的是,可能有去无回的战场。
所以冰心又做了第三段的论述,从宏观的角度,看待生命的快乐与痛苦,宇宙什么的,实在广博,我们的渺小,太多的可能性又掺杂着种种不幸,作者怕也是想到了那许许多多的被命运玩弄之终结,偏偏这时候不便就此说下去,因为对面的少年,是求一线希望,一丝光明,一种可能。所以作者描绘了一个美丽的黄昏。因为黄昏时候的云翳,都透着夕阳的金光。相对于即将永恒的黑暗,这一刻云翳再多,黄昏时候,也是美的。确是生命终结前,最美的视野。
作者写到这里,算是说服了自己的良心,给了这位少年自己满意的答案,就此收尾。作者没有明确的暗示黄昏的时间,也没有提到坚持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她反而希望少年为了这美丽的黄昏,要努力的活下去,取得成功,成为快乐的回忆。
题外话,原文写于1944年12月1日,雨夜的歌乐山,歌乐山者,位于重庆,素有“渝西第一峰”之称,著名的川菜歌乐山辣子鸡以此地命名。而恐怖的白公馆、渣滓洞也在这里。冰心此时在为国民政府效力,对共产党人的拘押迫害尚在2年之后。
抗战胜利后,冰心去日本教书,51年回国,随即在文革中被批斗住进牛棚,1971年尼克松访华前被释放从事翻译工作,80年得脑血栓又遇车祸。病逝于1999年,享年99岁。
所以《谈生命》结尾那句”世界、国家和个人生命中的云翳,没有比今天再多的了“怕只是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