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时候，觉得远方很远，要跨过许多的山山水水、高楼林立，才能等到与父母一年一次的短暂相聚。

自我有记忆开始便跟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每次我问祖母，“爸妈什么时候回来？”祖母总是沉默的望着村口的方向，良久才道，“年关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所以小时候，年节刚过，我便在目送父母离开的背影中等待着下一个年关的到来，如此，周而复始，岁岁年年。

那时农村里的孩子就跟家里的阿猫阿狗一样，散养着，只要不饿着就好，就算偶尔饿一顿也是饿不坏的，就像祖母经常说的，“这一顿没吃饱，下一顿补回来就好。”

随着岁月流逝，我从一个小萝卜头长成了一颗小冬青，到了上学的年纪，祖母一拖再拖，只因为学校离家太远，要翻过一座半高的山头和一条长长的河道，那时我才七岁，一个人是怎么也跨不过去的。

祖母便跟姑姑商量，让我暂住姑姑家，因为姑姑家离学校近，从此我便开始了常年寄宿在外的生活。

从小学开始，到初中、高中，我便没有在家里长住过，一整年只有寒暑假偶尔在家待几天，其他时间都是姑家、舅舅家、以至于姐姐嫁人后又住到姐姐家，如此，轮回往复的寄宿着。

初中开始是可以寄宿在学校的，只有每个周末才回一趟姑家、舅家或是姐姐家，拿些咸菜或换洗的衣物或是一丁点零花钱。

后来，渐渐长大了，从一个星期回一次，到两个星期回一次，再后来索性一个月回一次，直到上大学，一个学期才回一次老家。

那时的乡愁犹如深秋零落的叶，沉入泥土，期盼着能从贫瘠的土壤中开出一朵丰硕的花来。

02
毕业后，我离开省城去了上海，因为那是一座可以让梦想绽出繁花的城市，所以我走的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留恋。

虽然远方很诱人，但远方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要融入一个陌生的城市，我除了拥有二十年的课本知识，其他的竟一无所有，那时候才知，曾经的岁月里我过得如此贫瘠。

孤独，落寞，欺骗，拼搏，夙兴夜寐，废寝忘食，只为心中的梦想，只为圆一个家乡的梦。

漂泊在外二十多年，我不过是想要有一个长期稳定落脚的地方罢了，而如此简单的想法对于背井离乡的人们却又如此艰难。

有人说，你在一个地方生活超过十年，那里基本上就可以成为你的家乡了。

庆幸在而立之年，我遇到了我的爱人，在上海买了房，漂泊的小舟终于有了停靠的港湾，辗转飘零的叶终于落入泥土，等待来年的春暖花开。

然而，山路艰险，困难重重，背井离乡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在异乡落地生根。

当年上大学，根据学校要求我把户口从老家签到了学校，毕业后，学校不再收留，我又把户口转到当地的人才市场，挂在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名字下，成了名副其实的集体户。

工作几年后，我曾想过把户口再迁回老家，才发现，早已迁不回去了。时过境迁，政策早已变了，当年是农村转城市户口，如今再回去，是城市转农村户口，已经行不通了。

那一刻，我清晰的记得自己是茫然而落寞的。原来，家乡正在一点一点的远去，悄无声息的，似乎害怕惊扰了正在努力远去的我。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房子，户口却依旧迁不过来，依旧在那个陌生的名字下继续漂流着。我想过要回去，可是，回哪呢，哪里可以成为我的家乡呢？

03

今年十一假期，我和爱人带着孩子开车回了一趟老家。山水依旧，风月依旧，只是入眼处，竟如此陌生。

我差点走错了路，原来的那条小路竟然改了道，幸而多绕几圈还能绕回来。

爱人笑着说，“你是有多久没回来？”

我说，“一年回来一次，这几年，家乡变化太大了。”

爱人说，“再过几年，你都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突然想到父母二十年如一日的离去与归来，风雨无阻，风霜依旧，不知道在他们心里，家乡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或许，是攥在手里的风筝线，一头是乡愁，一头是责任。

看着迎面走来的青年，足足比我高一个头，记忆中他们还是不及我腰身的少年，原来岁月竟如此漫长，小树苗早已长满枝桠，可以撑起一片天空了。

青年微笑着向我打招呼，我微笑以对，思索半天，依旧没有想起对方的名字。

这些年，读书，工作，成家，虽然每年回来一次，但每次都只待三五天，主要是看望老父母，其他人见到的很少，也没机会相见。

岁月长久，驰隙流年，我们正在远去，父母却在一点点老去。或许是因为那一丝牵挂，让我们再一次回到最初离开的地方。

然而，离开的人，终究是回不去的。

梦想，依旧在远方，摇曳着繁华，我们必须负重前行，才能不负自己，不负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