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四十岁的某天一个清晨突然惊醒，惊醒过后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被空间放得好大好大。他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旁边安然睡着他的妻子，背朝他，只可看得依旧维持完好的蝴蝶骨，只是黑发里已经隐约藏了若些根白发。
在清晨，刚刚升起的朝阳里，他仔细看了看手掌，上面是繁乱的线路走叉。如十七岁时候的模样，竟然有种想去捉阳光的感觉。只是那种怅然在心里发了酵。
妻子在身边悠悠转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诧异于他今日如何醒的这么早。他笑笑说，做了个梦而已。妻子没有说话，自是起身，开始洗漱然后收拾准备早饭。
他很奇怪，这么多年，每每对着身边躺着的人始终无法说出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只能笑着说声无关痛痒。妻子刚开始还会怀疑问“真的？”渐渐地，也就麻木甚至于随他去了。
他起床，每日惯性，衬衫西裤外套。还有妻子准备好的袜子和领带。他今日却忽然意识到这些了，以前并不感觉有多奇怪和感触。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鬓上含霜，眼角含纹，眼珠看了世间多种已经开始浑浊，身材略微走样，有的可能是肥肉了吧。这，是自己？
出房门，妻子已经在催促孩子们开始吃早饭。
大儿子，已经10岁。安静不多话，面容严峻，像极了妻子的严肃。
小女儿，才四岁。可爱俏皮，甜心宝贝。
“爸爸，抱抱”
他蹲下身，抱起自己可爱的女儿，亲了亲她的脸庞，柔软温暖。
“囡囡，一起吃饭饭”
女儿搂紧了他的脖子，撒娇道“不要，我不要喝粥粥”
“喝粥粥，对身体好呀，宝贝”
“那，嗯，爸爸你喂我”
“好好好”
妻子和儿子，每日看这样的戏码估计看腻了。没说什么，只是催促赶紧吃早饭，还要送孩子上学赶着上班。
吃好，他带着两个孩子出门。先送儿子去学校上学，再送女儿去母亲那里，再转回去公司上班。
每次，回到母亲身边，母亲总是那么唠叨说长说短。不外乎，注意身体工作辛苦自己要对自己好点等等。
今日，坐在母亲收拾干净的椅凳上。看着她抱着囡囡，慈祥温柔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很难过。忍不住，叫了声“妈妈”。两个人都看向了他，母亲的眼睛，盛满了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对面前的儿子的浓浓的爱，女儿的眼睛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以及对爸爸眼睛里亮亮的东西的好奇。他最后还是扯了扯嘴角，说了声“我去上班了”然后起身，走了。
他出门，走在院子里。仍是忍不住回头，看见她抱着孙女在目送他的离去。然后他朝她们挥了挥手，走入了一片晨光。
他后来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见他的母亲眼角偷偷滑落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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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有天，过马路的时候。看见身边有对小情侣吵架，女孩子问他，你不是想死吗？那你怎么不敢去死。男孩子自顾自在一旁抽烟，没去理会在他面前快声嘶力竭的她。
他在过马路，忽然却听到急促的按喇叭的声音。还有很多让他快让开的嘈杂的声音。他转过脸看，看到一辆车朝着他极速驶来，他看见，身体根本来不及下意识动作，就已经被车子撞飞。
“砰”一声响，然后狠狠的跌落在地面。好像一滩肉一样，还飙出了血。他在丧失意识前，看到那对小情侣那个男孩子拨开人群跑过来，蹲在他面前说“十七岁的时候你想死，却在过马路时候仍左顾右盼。然而，温暖仍吊着你留在世间。今日，你却要真正离开世间了，你怨吗？”他想回答他，本想摇摇头的，却还是没等到那刻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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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起身，走出那具尸体。
站在他身边的是17岁时候遇见在天台上拉他一把的那个人。
“嘿，别来无恙。”笑意盈盈。
“我这，是死了？！”他喃喃自语。
他看见他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大马路上。周遭都是在旁边不敢凑近的人，那个司机很倒霉，被群众拉着，不让他走。不久，救护车来了，托起这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在鸣声中载去了医院。再一会，警察来了，例行公事，带走了开车撞人的司机去了警局。
“想去哪里看看？”身边的男子问。
他看了眼他。说“既然都这样了，去看看接下来的事情吧。”
他促狭的笑了，说“不后悔？”
他也笑笑，“不后悔。”
“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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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
被送进抢救室
护士被告知通知伤人家属
随后，年迈的母亲带着女儿先赶到。不久，妻子带着儿子也来了。
四个人，坐在一起。看着抢救室的灯光。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等待时间。灯光灭了，医生走出来，问“伤者家属？”
妻子上前问“医生，我丈夫怎么了？”
医生看了看面前的四人，似乎有些不忍心，却还是说了残酷的事实。“准备后事吧”
妻子这刻显得懵圈。母亲抱着女儿，扶着墙颤颤巍巍的坐在了医院的硬靠背凳上，擦着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老泪纵横。女儿不解，还去擦奶奶脸上的泪水，似乎是滚烫触烫了她，也开始不安的哭泣。
十岁的儿子，拉着妻子的手，一动不动。
他看了他们，却像再看别人的事情。只是母亲和女儿，让他的心难受。酸涩难忍的很，即使一向没有泪水的眼睛也开始湿润。
他身边的他叹息，随即把他抱在怀里，不让他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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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上
随了农村的习俗
在家停尸一天至两天
有人来吊唁就哭一场
他一直看着这场闹剧
他就一直陪着他
他看到母亲坐在棺木前
就那么坐着
妻子忙碌 要把丧事诸事做好
儿子抱着妹妹 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奶奶身边 女儿哭着哭着累了睡着了 儿子却似乎失去了很多生气 整个人很不好的样子
他不堪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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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诸事结束
妻子把母亲接回了以前的家里
母亲却拒绝了 说“囡囡，这希望你辛苦了。我老太婆不拖累你了，你过两年找个好人再嫁了吧。”
妻子听了却红了眼眶，没说话。
母亲自己硬是回了家，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
妻子一个人上班，还要带孩子上学女儿被送回她母亲身边。
......
他问他，她最后会改嫁吗？
“你希望吗？”
他笑笑，随她自己就好。
“好了，头七过了，就走了。”他跟他说
“嗯”
他去母亲的梦里，告诉她别难过，这是儿子自己的命。然后说了再见，没有回头。
他去了妻子的梦里，告诉她别难过，以后好好照顾自己遇到合适的就自己决定吧。然后走了。
他去了儿子的梦里，儿子在梦里拉着他不让他走，他还是笑笑说以后是男子汉啦要保护这个家才可以。还是说了再见走了。
最后，他看着睡梦里女儿的天真无邪，不忍心。只是隔着空气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没有再见就是再也不见。
然后，跟着他走了。
走向一片光明到炫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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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救他？
他挑眉问“天台那次？”
“嗯。”
“我看你还不想死就救你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死？”
“你看你，过马路还左顾右盼，不就是怕被车撞吗？还有，坐在天台的栏杆上，还紧紧的抓住栏杆不就是怕掉下去吗？那次应该是想跳却还是后悔了吧？”他笑着看他
他似乎想起来了 也腼腆笑说“是”
“你觉得我安排的好吗？”
“呵”
“吊着你的些些温暖。支撑你活着的几十年。”
“原来我也有这么多美好生活”
当美好的一幕幕场景浮现在眼前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记忆被抽出，依旧是一个崭新的灵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