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看见海棠花未眠。这是川端康成笔下优美的句子,看到《古都》时,这句话也映入脑海中。
流连于川端康成笔下的古都,樱红的樱花,绿葱葱的松林,古朴的格子屋,笔直的杉树林,红彤彤的枫叶,以及可爱俏丽有些忧郁的千重子,豪爽美丽又善良的苗子。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
我在今年晚春初夏时节,打开了这本向往许久的书,无论是对于书中自然事物的触景生情,还是对人物内心纤细敏感的刻画,都让人读来有一股淡淡的忧伤美感。
美丽与哀愁相互交织,构成了川端康成笔下独特的美学体现。情感朦胧,人物纤细忧郁,这是此书带给我最直观的感受。
难怪朋友说这是川端先生笔下最美的书,我深感认同。
书的开头写到了一棵枫树干上寄居的两朵紫花地丁,它们彼此靠近却又像远隔天涯。这像极了千重子和苗子这对孪生姐妹的命运写照。
两个人仿佛如寄生在老枫树干上的两株紫花地丁,一同开放,一尺的对望,却仍有咫尺天涯之感。
千重子与苗子,从出生开始就分离出来。千重子被不明原因的遗弃,最后被批发商佐田收养,成了一名宁静优雅的千金小姐。苗子因为父母的早逝,寄居在山里人家,长成了善于劳作的勤劳姑娘。
我很希望她们最后能走在一起,两姐妹可以相互取暖相互依靠。可是,当千重子邀请苗子一起生活时,苗子拒绝了。
苗子是不愿意去破坏打扰千重子宁静和谐的生活的。甚至当秀男追求她,她都选择了拒绝。她认定了秀男只是把她当成了千重子的影子,而不是真心喜欢她。我想,还有一层含义是,一旦她接受了秀男的追求,就会打扰到千重子的生活吧。
秀男家族和千重子养父佐田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家都是以织布纺织为主。两家有商业上的往来,也有生活上的交情。所以,苗子拒绝他,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两个人身处不同的环境,经历不同的事物,受到不同的教育,但是,除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之外,她们在心灵上却有着相同美好的品质。更何况骨肉至亲的感觉无需多余的解释。
两姐妹都为对方着想,努力的牺牲自我成全对方的幸福。如前面讲,苗子拒绝秀男是怕打扰到千重子的生活。千重子呢,何尝不是如此。
她求得了父母同意,想把苗子接过来和她一同生活,目的是不想看着这个姐妹日夜风餐露宿,辛苦劳作,受苦。她得知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婴儿,我们看得到是她没有心生怨恨,也没有嫉妒。虽然偶尔的淡淡忧郁,但也知足于现在的生活。
她与苗子意外的相遇,算是她生命里最大的幸福了。两姐妹都在为对方着想,苗子不想打扰千重子的幸福,执意不肯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任何瓜葛,每一次的接近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千重子送给苗子漂亮腰带与和服,也不是施舍和怜悯,大概只是希望自己拥有的东西能和最亲的姐妹分享,那么简单纯粹,那是一份诚心诚意的礼物。
我最喜欢书中两姐妹在杉树林中相互拥抱的幕景。她们在林子里交谈,天空飘起大雨,并伴随着雷电。我看到苗子不顾一切保护着自己的姐妹,把千重子包裹进自己怀里不让其受到雷电危险,那一刻我快感动的流泪。
对于不是独生家庭的我来说,深有体会这种骨肉至亲。我还记得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去集市时,途经一家农户被疯狗追的情景。当时我们俩吓坏了,拼了命的跑,她跑得慢被疯狗追到,我什么都不管拿起路边的石块就向那条狗扑上去……
所幸最后我们都没事,但这件事一直记在我的脑子里。骨肉至亲,那是可以用生命保护的存在。它是一种本能,不会经过大脑的思考犹豫作出判断,看到最亲的人受到危险会不顾一切。
苗子在无助时跌跌撞撞地倒在千重子的怀抱里。千重子也会倾尽全力拥抱她,给她擦拭发丝上的雨水。两姐妹的感情,早已不知不觉融入对方的骨子里,这种与生俱来的骨肉亲情,刻骨铭心,纯粹透彻。
我不禁想到了一部电影《萤火虫之墓》,哥哥对妹妹的守护,那种血溶于水的亲情,同样感动。
我在想,千重子和苗子是不是都是彼此内心里的另一个自己?
苗子虽然善良纯真,但也敏感脆弱。她可以不顾一切保护千重子,也会在无助时跌落进千重子的怀里。
千重子温柔恬静,但也会迷茫忧郁和落寞。她过着都市繁华的生活,但更向往于大自然的纯朴简单,还有如苗子那般在杉林中所释放的勃勃生机。
然而她们都无法成为对方。千重子需要在属于自己的路上去找寻幸福,苗子也是如此。或许在她们看来,不是把生活过成另外的样子才会美满,而是应该维护好各自原本的宁静。
所以,即使千重子有意让苗子来到自己身边,但她还是拒绝了,因为她不想破坏千重子的幸福。说不定即使她真的与千重子一起生活,也不会是真的幸福。
幸福是一种能力,是以美好的心态去创造美好的生活。两姐妹有着各自的人生,有需要自己去领悟的未来。
那么远远的关心,近近的守护,淡淡的分享,默默的祝福,以及永远不会轻易折损的骨肉连接,也许是更好的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古都》对于日本京都的传统文化和自然景色的描写,十分优美,也是一绝。无论是对于京都在春夏秋冬四季变化下的自然之美,还是对于花车巡游之美,和服衣带之美,各种祭典仪式之美等等描述,都突出其美感。或清幽淡雅,或艳丽繁华,或古朴典雅。十分令人向往。
在雪花飘落的早晨,天色未晓时分,两姐妹分离,淡淡忧伤充斥其中,很具美感。读来让人流连忘返,惆怅寂然。最后就以全书尾部作本文的结束语,让你好好感受一番吧:
正像昨晚苗子所说的那样,真正的小雪在半夜里下下停停,现在还在霏霏地下着。这是一个寒冷的早晨。
千重子坐了起来:“苗子,你没带雨具吧?请你等一等。”千重子说着,把自己最好的天鹅绒大衣、折叠伞和高齿木展都给了苗子。
“这是我送给你的,希望你再来啊。”
苗子摇摇头。千重子抓住红格子门,目送苗子远去。苗子始终没有回头。在千重子的前发上飘落了少许细雪,很快就消融了。整个市街也还在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