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香椿树,另一棵也是香椿树。
鲁迅的那两棵枣树是相依相伴的,而我的两棵香椿树,一棵在记忆里,一棵在现实中。
傍晚跑步,电话里听母亲说,院子里的香椿树要冒芽儿了。擦掉额头上的汗,我惊叹,不是早就冒芽了吗?想想也是,四月的南方已经接近温热,此时的北方人们早晚还穿着棉衣,来到南昌十年,一不留神把时令丢了。跟母亲约好,等她南下,把腌好的香椿芽儿一起带过来,尝尝鲜。
清明,留在脑海里的记忆,除了漫天的火纸味儿,还有倚靠在河道旁成排成队的垂杨柳,像是听着船工的号子,齐刷刷耷拉着柳树条,随风摇摆,像是七仙女披上了绸缎,散发着清香,以一种优美的姿态迎接着春天的到来。不过,对于儿时的我,肚子永远是憋着的,那些院墙外的残枝败柳,还是入不了我的法眼,最多也就是折几枝嫩绿的柳条儿,摆弄几个柳哨儿,鼓着腮帮子,围着打谷场吹着响儿,跟穿开裆裤长大的小伙伴儿玩着当时觉得最高级的捉迷藏,等着各家各妈喊着回家吃饭。
清明前后,也就是香椿冒芽儿的时候。不仔细观察,以为光秃秃的香椿树还没有结束冬眠,近前一看,一棵棵嫩绿的香椿芽悄然无息地冒出了头,占满了香椿树的大小枝头。春风拂面,淡淡的香椿味儿,从树上洒落下来,随风飘荡,落满了整个院子。香椿芽只有短短一周的鲜嫩时间,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所以,主妇们都盯着日历一样盯着香椿树,生怕错过了这一年中的好光景。
由于是嫩芽,所以一棵树也摘不了多少,一般都是自家食用,因为香椿树也算是个稀罕东西,也不见得每家每户都有,所以还要留给邻居们尝个鲜儿,远亲不如近邻,香椿芽也不例外。
刚摘下来的香椿芽儿,清香味儿最浓郁,洗净切碎,丢进打好的鸡蛋里,不用放任何调料,往炒锅里一摊,一盘香椿炒鸡蛋,鸡蛋和香椿的味道相互交错,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钻进了鼻孔里,儿时的我立马口水就掉地上了。也许一年只有一次尝鲜的机会,接下来,母亲便会把剩下的香椿芽腌制起来,方法很简单,拿一包粗盐撒到香椿芽儿上,双手来回揉搓,就像和面一样,几分钟的功夫,香椿芽咸菜就做好了,放在冰箱里冷冻,可以吃到来年香椿树吐出新的嫩芽。
从小到大,院子里的景致变了一茬又一茬,杨树、柳树、枣树都相继离开,大黄狗、小懒猫也是换了新的面孔,儿时碗口粗的香椿树也被挪走了,院子里这棵半大的香椿树是老树的枝条插在土里长成的,所以也算是一脉相承,继承者老胡家的优良传统,在清明前后,为左邻右舍尝尝鲜,春天也算是真的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