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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怎么到家这么晚?是路上塞车了吗?我都要给你打电话了。”
我刚打开家门,妈妈急切的声音就传来,话音未落,妈妈已经快速走到门口,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心疼,随手接过我手中满满的两大兜蔬菜和水果。
尽管躲在楼下的花园里做了半小时的情绪释放,又用了差不多半小时的时间等待情绪平复和哭肿的眼睛消肿,以及让说话的鼻音不要那么重,告诉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要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妈妈。直到抬头看着家里亮着灯的窗子,“妈妈已经孤单了一天了,不能让妈妈再孤单地等待了。”终于看了看楼头东侧近圆的月亮,长出一口气,鼓起勇气,上楼回家。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了,我以为我已经很坚强了,可是看到妈妈依然憔悴的容颜的那一刻,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汩汩而下。妈妈急忙放下包装袋,踉跄着走向倚门无声哭泣的我,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大姑娘,你怎么了?遇到什么 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妈妈,我还是好想我爸爸啊。妈妈,我爸爸怎么能就那么抛开我们了呢?半年了,妈妈。爸爸真的走了吗?为什么我好像总能看到他?”
这应该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这样抱着妈妈也被妈妈抱着,在妈妈的怀里嚎啕大哭。
我感觉到妈妈在发抖,妈妈在流泪,妈妈的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落在我的头上,敲在我的心上,每一次滴落和敲击,都仿佛一把并不锋利的锥刀钝钝地剜着心头,好疼好疼。这样的疼痛,终于让我回归冷静。
我怎么可以这样?我怎么可以在妈妈面前这样?我这样让妈妈情何以堪?
“哭吧孩子,这半年来你忍得够辛苦的了,再不哭出来妈妈都担心你憋出毛病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生病了,自从爸爸去世后,我更喜欢步行。行走在人海中,不自觉地追随和爸爸年龄相仿、身形相似的人,不自知地追随好远好远。我不敢快步越过去,因为我怕我一回头,终于确定那不是我爸爸;我又不甘心一直这样傻傻地跟在后面,因为我怕前面那真的是我的爸爸,而爸爸只是一时糊涂忘了回家的路。我就是这样在时快时慢的步履中,一边跟随,一边仍在寻找,目光寻找和爸爸一样的身影,耳朵寻找和爸爸一样的声音。记不得多少次了,我没有找到爸爸,却在突然的醒悟中发现,应该去上班或者应该赶紧回家,却发现早已偏离了正常的路线。
而今天令我情绪破防的是在小区的门口,一对和爸爸妈妈年纪相仿的夫妇,那位叔叔拉着一辆小型购物车,看样子和夫人要去欧亚卖场或者地利生鲜购物。叔叔注意到我除了挎包,还吃力地拎着两个装的满满的购物袋就主动和我打招呼:“孩子,你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啊?唉,你怎么能拿得动哦。快,把东西放在这小车上。这个车你先用,用完抽空放在门卫值班室就行”。叔叔一边说着一边把购物车递给我。
尽管精神有些恍惚,我还是可以确信,我以前不曾和眼前的叔叔阿姨打过交道。可是,叔叔说话的语气和动作,刹那间让我产生了错觉,叔叔的形象和爸爸的形象在重合。直到叔叔提醒我接过他递来的购物车,我好像瞬间“回魂”,“你醒醒吧,这不是爸爸,爸爸已经走了,在天上。”
我忍着眼泪谢过了面前这两位善良的老人,“谢谢叔叔阿姨,不用了,我马上就到家了。再说,您和阿姨还要去购物呢。 ”
“孩子,我和你叔叔是晚上吃完饭闲着没事,拉着车去闲逛,你拿去用吧。咱们都同一个小区的,你就别客气了。”
“是啊孩子,我闺女和你差不多一样大,每次她来看我们也是你这样大包小包地买 。不过呀,她可是每次都提前给我打电话,我都是要接她的,要不她可拿不动。”叔叔笑着说道。
看着叔叔幸福的表情,我又一瞬间的恍惚,以前的我也是这样啊。
作为女儿,有爸爸和没有爸爸怎么会一样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有爸爸,可以永远不需要长大,因为爸爸总是无条件地宠着,因为我们无论长多大,在爸爸的眼里永远都是需要呵护心疼的心肝宝贝。只有失去了父亲,才会知道何为“父爱如山”。因为有爸爸在,我们就永远都有靠山,所有的困难,只要我们说,就一定会有爸爸为我们扛,甚至不需要我们说,只要爸爸感觉到了,爸爸总是会默默地为我们把一切都处理好。如果爸爸还在,此刻一定是爸爸双手接过我手里的两大兜东西在前面腰杆挺直,步伐等长,军人一样,健步如飞,我在后面快乐地像个孩子。往往是我在不停地说,爸爸面容含笑,时不时也发出会心的笑声,偶尔还会再来上那么一句“真是孩子气。”
以前那么平常的时光,如今想来是多么温馨又幸福!
我的情绪已经不允许我和叔叔阿姨再聊下去了。匆匆地告别后,我专拣以前爸爸接我时我们一起行走的路线,泪眼朦胧中仿佛爸爸就在我的前面,还时不时回头提醒我,“小心点儿,看着点儿路。”因为爸爸知道,只要天上有星有月,我总是喜欢把眼睛盯在星星和月亮上谈东说西。
天空月朗星稀,不知道哪一颗星星是爸爸灵魂的居所?爸爸在上面能否看得到我?
我总是认为人就像一个寄居蟹,肉身就如同寄居蟹找到的壳,而灵魂/神识就像寄居蟹的本体。人死就是是肉身坏掉了,如同寄居蟹的壳坏掉了,然后人的魂魄神识就回到特定的地方,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找到那个适合的肉身,重回人间。
在妈妈怀里平复好情绪,我和妈妈说起今天的经历和我对于生死的看法,妈妈叹了口气,说了两个字“执念”。
我想这两个字,妈妈既是在说我,也是在说她自己吧。我们虽然是不同的身份,可是我们对同一个人的想念是多么相同!刻骨铭心而成为执念。
相逢的人终会再相逢,或许就是因为这份执念吧。
爸爸,我们何时会再相逢?再相逢时,您还是爸爸,我还是您的女儿,我们一家人一定要更幸福。因为我一定不要像今世这般虚度光阴,调皮叛逆,我一定好好地,让您少操心最好不操心,当个乖乖女。
后记:
光阴荏苒,今年即将变成旧年,不用说元旦了,就是春节也仅剩二十几日就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尽管天人永隔,我还是更加想念父亲。因为疫情,已经连续三年的春节、清明不曾去给爸爸扫墓了,今年更是全年不曾去过。当前的情况下,看来春节前也很难成行了。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于是想起了爸爸去世半年后的事情。其实何止是那时,就是现在看到和爸爸身形、年纪相仿的人还是移不开眼睛。
龙应台说: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很不幸,父亲已经离开我九年了。在父亲离去后我理解了人生无常,也明白了且行且珍惜,和母亲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到现在妈妈已经成了我的心上最重要的人。
很对不起母亲的是,因为我被感染导致母亲中招阳了。母亲年纪大有基础病,一路扛过来,我亲眼见证了母亲经历的病痛。在此,我真的希望父亲天上有知,保佑我们一切都好,保佑母亲早日康复,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