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有碎铃的声音,那原是系在她脚踝上的佛铃滚落到台阶前,叫他紧紧攥住。
“九儿,九儿……”他痴痴地看着那一串佛铃,眼中再没有他人,只不住喃喃,“我不赶你走,你回来,我们回太晨宫去……九儿,九儿我们回去……”
不知何时,白浅已走到台阶前,俯下身来,将凤九遗留下来的玉笛交与他手中,“人活一世,最难得的就是不后悔,帝君的不忍,才是对小九的残忍。人死不能复生,帝君与我白家之人,只得节哀。”
白浅之言,字字戳心,如当头棒喝,东华无法置信,竟是自己逼得她心如死灰。
他爱她,他明明是因为爱她,才不愿束缚她的人生,却步步逼得她无路可退……
无法再往下想,东华冷笑一声,无力摇头,眼神空洞,跌跌撞撞地起身,步履虚浮地下了石阶,竟晕了过去。
浮华虚梦,光阴飞逝。
距凤九羽化已有万年之久,东华自那日从诛仙台上捡了她留下的佛铃和玉笛晕过去后,便是夜华送了他回太晨宫,至此,宫门紧闭,便再无人见东华出来。
太晨宫中的花草已有了生气,已无当日的破败景象。可是,纵然一派鸟语花香,院子里仍一片寂然。
东华每日站在那院中,便会想起她跌在地上哭那血书的样子。
那时候,他明明可以挽回的,可是他没有,留给她的只有那句句“别回头”。
他每每想到她在结界中静静羽化的样子,都觉得她好残忍。
她解脱了,可他要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寿命折给了他,让他一个人活着……
他要怎么办……
那玉笛失了主人的灵气,便不再似从前那般有光泽,纵是他将它供于案几之上已有万年,仍
黯淡无光。
“九儿……”
他失笑一声,抚着那玉笛,好似她还在,“这玉笛离了你,没有从前那般光泽了。雪莲都已新长了许多,你还不回来……”
忽的,徒然伤神之时,玉笛竟射出一片白光,那流光璀璨刺眼,转瞬之间消于案几之上。
玉笛乃集天地灵气之圣物,刹那消失,莫不是受了主人的召唤……
思及此,帝君立即转身快步离去,司命几乎来不及跟上。
“帝君何处去啊?”
走得这样快的步子,这万年来还真未见过。只听东华声音传来——
“诛仙台。”
“诛、诛仙台?!”
不顾司命的诧异,东华径自幻了法术而去。这万年来,他沉浸于悲痛之中,竟忘了三生石上的名字是否留存。
那诛仙台,自那日圣景之后,便恢复了一贯的肃杀,寒气逼人。
东华孑然一身,立于三生石旁,望着“白凤九”那三字,久久不曾离去。
他生怕一晃眼,那名字便不见了,又或是春秋一梦。
司命侯在不远处,见那三生石上的状况,心中疑虑。
按理说应劫之人不应出现在三生石上,凤九当日羽化乃神仙们有目共睹,何以留存这名字于三生石?
青丘狐狸洞里,白晓一卷竹筒摊在脸上,案上的竹筒满满一摞,叫她抓狂。
自她被东华坑到继位以来,光是要学的古史就够她受的了,时不时还有些狐族的纠纷要处理,想想就头痛。
正当她感慨人生没有希望的时候,迷谷一路小跑进来,急急禀报,“女君,东华帝君来了!”
“什么?迷谷你开啥玩笑?”白晓懒懒坐起,迷茫睁眼,“姐夫来了?”
“千真万确,东华帝君已在门外,女君还是尽快去迎接吧!”
“怎么可能?这一万年听说他的大门都长蜘蛛网了!这老石头怎么会突然跑到我这儿来串门?”
白晓当迷谷在说笑,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弯,“该不会是打盹没睡醒吧?”
“本帝君这老石头来串门,青丘女君不待见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温温和和的语气,却让白晓“咻”的一声惊起,罗裙翻卷,跃下地面,老实地朝外行礼,“青丘女君白晓,恭迎东华帝君。方才失言,请帝君见谅!”
说实话,她挺怕这东华帝君的,刚出生就被他摆了一道,要不是他,自己这会儿还在天宫里乐得自在呢!
连三爷爷与她说过,人前别得罪他,人后也要小心!听他感慨良多的样子,多是吃过这亏。
东华帝君见这小娃娃与刚才那肆言的人判若两人,倒也不气,“童言无忌,本帝君没当真。因九儿之事,知你合族皆不喜我,罢了。
白晓见他并未怪罪,才唯唯诺诺地翻了手,侧身让道,“请帝君上座。”
他回神,见了这小娃娃,依稀有些九儿的样子,却因开了慧根,行事更机灵些。便入了座,见这女君仍拘束在一旁,开口问道,“你很怕我?”
“没有。”白晓摇摇头,略抬了抬头,歪起脑袋,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帝君此番前来何事?”
别和她说是来唠嗑的哈!连三爷爷都唠不过他!
“九儿她……”东华寻着凤九的气息,却一无所获。想来她并不在青丘,“在青丘存留之物可有异动?”
啊?
白晓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呆呆立了一会儿,见他神色并不缓和,知他来定有要事,便回道,“凤九姐姐自嫁入太晨宫后,便将所需之物尽收入太晨宫中,于此,也就只有这副四海八荒图,传与每任女君。”
坐席一侧的墙面上悬着那四海八荒图,要他遥记那年凤九登基时的模样,一下竟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