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些日子江南阴雨绵绵,但大家知道,只等雨停后接连几个晴天,气温就会快速回升,转眼又到了繁花似锦的季节。
漫山遍野灿若云霞的杜鹃,房前屋后娇艳的桃花,白如仙子的梨花,似泼洒在大地上的油彩般的金灿灿的油菜花,还有许许多多各色各样的野花都会次第开放。
朋友们在讨论着今年该去哪里看油菜花,家朋?响水涧?卢村?还是去婺源吧!我说。大家一致通过。我飘飞的思绪也随之穿过如烟的雨幕,沿着当年的路径,重回故地。
上一次去婺源是在深秋时节,秋林静美,层林尽染。大巴车在凌晨的薄雾中在皖南的山水间穿行,由平原到丘陵,到绵延不绝的群山。如同一部电影,一幅山水画卷,一本好书,缓缓展开,当你似有惊觉,却已恍然站在陶渊明笔下的山水之中了。
也许是在山里长大的缘故,我对山有种特别的依恋。山,是宽厚的,包容的,博大的。无论你是离开,还是归来,它都静静的矗立在那儿,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迎来,不会欢呼雀跃;送往,也不黯然伤神。它默默告诉你,你原本属于这方水土,无需客套,不会生疏,即便你世居闹市,偶涉其间,也依然能感受到大山无声的召唤,一如母亲向你张开的双臂。
我登临过名扬天下的山岳,也曾踏上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缺少人迹的山林是单调乏味的。庙宇林立,香火缭绕的山林笼罩着玄妙世界的庄严和神秘,太过肃穆。我更爱大山里的村居农舍,亲切,温暖,是真实的人间烟火。
婺源就是真实的人间烟火,安宁,祥和,而又不失温情。她是古徽州远嫁他乡的女儿,浓厚的徽文化融入了她的血脉,延续着一脉相承的徽派建筑风格,以及文化习俗和风土人情。绵绵群山中,村镇皆依山而建,傍水而立。民居,高墙白屋;巷道,青石铺就;小河,穿村而过;小河两岸以一座座石桥连接;山坡上的房屋顺势而建,错落有致。
婺源的村镇就这样被四周的青山紧紧环抱着,在岁月的长河里清洗了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岁月沧桑只在裸露的山石上,村里一处处高墙的缝隙中,石桥苍翠的苔藓里,山民额头上的皱纹中。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行走在光滑如镜的青石巷道里,时光在这里被拉长,再拉长,你甚至难以察觉到时间的流动。你会不知不觉放缓你的脚步,轻叩,回音悠长。清幽而古老的巷道曲折回环,置身其间,心也随之变得越发柔软和温暖。一些美好的记忆冲开锈死的闸门,在你的心里一点一点浮起,渐渐扩散,满溢,直到把你浸泡其中。
我不由想起母亲,想起童年,想起最初家的模样。转过前面的屋角,就是我家的祖屋了吧?深秋季节,阳光会洒满小院。爷爷照例会坐在院内的木椅上打着盹,陪他一起打盹的还有卧在他脚边的花猫和那根斜靠在腿上的拐杖;调皮的阳光不时拨弄一下他银白的胡须。院子不大,靠墙用灰砖砌了一个简单的花坛,怒放的菊花就像邻家大嫂的笑脸,你恍若听到到耳边有一串爽朗的笑声响起;那棵柿树老了,活脱脱一个老顽童,捧着一树黄灿灿的果子逗引着鸟雀,发出咯咯的笑声;屋旁的菜地,竹篱笆搂着一片绿油油的青菜和萝卜只顾酣睡;几只鸡模仿着主人悠闲的神态,在院内来回踱步;那只小狗很无聊,不时去骚扰,引来一阵阵的争吵……
江湾,理村,彩虹桥……
第二天的黄昏我们离开婺源,长相清秀的导游说:婺源本属于安徽,我们是一家人。问朋友们一个问题,如果大家想再来,不坐船,不坐车,也不可以步行,你们如何再来?
一番思考后,有朋友说:“那就只有梦里来了!”“是啊,朋友们梦里可再来。就让我用这首婺源山歌《梦里来》,为远方的亲人们送行吧。”
深情的歌声余音袅袅,似思恋,似期盼,更似声声呼唤。大家的眼中升腾出濛濛雾气,模糊了四周的景致。歌声在村庄的青石巷道,山林和溪流间穿行,盘旋,缠绕,最后编制成一本精美的纪念册,沉入我们心底最柔软的深处。
从此,这本纪念册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打开,山水依旧,歌声幽幽,声声呼唤,声声是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