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时,他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三十九岁时,他自杀成功。
此前,他已经四次尝试自杀,
他的名言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他采用日本传统的“私小说”形式,创作了大量以自己为原型的作品,他笔下的主人公懦弱、矛盾、颓废,努力追求爱、信任和真实,却往往求而不得,为了麻痹自己,迎合别人,干脆采用了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他就是日本无赖派作家代表:太宰治。
无赖派出现于二战后的日本,它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而是指反对权威与传统,进行破坏与革命。它的出现与第二次世界大战日本的战败、天皇“神明”形象被打破,民众产生了巨大的幻灭感息息相关。
喜欢太宰治的人,对他推崇备至,井上靖说,倘若举办一场文学奥林匹克运动会,各国要挑选一名代表选手的话,日本的代表,或许不是夏目漱石,不是谷崎润一郎,也不是三岛由纪夫,而是太宰治。
讨厌他的人,毫不掩饰对他的气质、风格的反感。三岛由纪夫说他“气弱”,人也很讨厌。但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肯定他还是否定他,70多年后,人们仍为他的作品着迷,被他笔下那些真实、生动、不修饰、不做作、渴望爱却又敏感胆怯的灵魂打动。
太宰治出生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地主富豪之家,从小没有得到充分的关注与爱,婴幼儿时期即与母亲的分离,造成了他对爱既渴望又恐惧的矛盾心理。这种心理直接影响了他的创作,他笔下的人物总是有着重重戒备心理,极度渴望亲近却又因害怕被排斥而拒绝与人靠近,他用滑稽来取悦大家,内心却因为一次次的表演越来越厌倦与孤独。
幸福健康的家庭在东方父权社会一直是稀缺的存在,孩子总在爱与畏中寻找平衡,对于敏感的孩子,在“畏”与“爱”之外,还有追寻自我的压力。《红楼梦》中贾宝玉只要听见父亲召唤他,就吓的魂飞魄散,但父亲的肯定却是他极度渴望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但和贾宝玉没有功名心,只愿在脂粉堆里混不同,太宰治有自我实现的需求,有证明自己的渴望。父亲每一次不满的表示都会使他的自卑感更加深一层,积压之下,他已无力按照传统的、父亲希冀的方向去证明自己,却又无法面对自己的失败,只好不断逃避,不肯放弃自己,却又在不被看好的角落倔强地开着孤独的小花。
在他短暂的一生中,除了与石原美知子结婚后的几年过上了稳定温馨的家庭生活,作品风格较温暖积极,前期和后期的作品都很颓废。《逆行》是太宰治早期的作品集,无论是颠三倒四的《创生记》还是凌乱跳跃的《叶》或曾入围第一届芥川奖的《逆行》,都有着鲜明的太宰治风格,充满耻感,矛盾而倔强,然而总有一丝真诚如一缕清泉,时隐时现,不绝于缕不。论如何颓丧,他始终如自己所说,“在堕落中保持纯真”。
时隔70多年,太宰治的再次走红,与现代人生活节奏变快,压力增大,焦虑加重不无关系,重重压力下,人们很难持续斗志昂扬,颓、丧心态应运而生。有人把“颓”比作残酷世界中的避难所,有人担心“颓”会让人们丧失斗志,随波逐流,毕竟太宰治的生活是不值得推崇的。其实“颓”只是人的正常情绪,和所有情绪一样,只要不刻意压抑,都会自然地来,又自然地消退。
颓,是冷静
喜欢太宰治的人,正是喜欢他的坦诚。生活中总有些解决不了的困难、迈不过去的坎,萌生厌倦、退缩是心理的正常反应,毕竟,没人能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持续火上浇油而不给冷静思考的时间,那是传销洗脑。在困境中颓一颓,冷静评估态势,或迎难而上,或更弦易辙,比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干一碗“任何事到最后都会变成好事,没有变成好事,只是因为没有到了最后”的毒鸡汤,有意义的多。
颓,是缓冲
网络上曾有一个在末班公交车上边啃面包变落泪的视频,引起无数人的同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一刻,他是委屈的、颓丧的,但强烈的情绪一旦得到宣泄,就可以避免在压抑中持续发酵的风险,“颓”不是脆弱,而是缓冲平台,伤心的泪流尽,更有助于重整雄风。
颓,是自我接纳
要说当今最流行的“颓”就是自嘲自讽了,“我是好好地摊着的烂泥,不用你们扶”“世界不会和我过不去,它根本就没时间搭理我”……颓丧中透露着自我解围的幽默和接纳自己的勇气,不假装不虚荣,接纳平凡的自己,正是颓文化带来的人性解放。
前几年,有一个风靡全网的小游戏:旅行青蛙。很静态,很佛系,玩家只需买好食品、用品,青蛙会随性地吃吃喝喝,出门旅游,寄明信片回家。有时接连好几天宅在家看书,有时又招呼也不打地出门旅游。这款游戏突然地火爆,又悄然地消失,就像人们突如其来的焦躁和慢慢恢复的平静,生活本来就是泥沙俱下的,诚然泥沙可能将人困囿掩埋,别忘了,那也是建造家园不可或缺的材料。颓一颓,更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