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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模糊了记忆的细节,我用想象将它们一一勾勒!
----题记
又是一年春来时,山顶的桃花依旧在春风里欢笑。我带着孩子们穿行在山间小路上,路边的树木隐隐泛起了绿色,脚下有尖尖的草芽从枯黄中探出头来,燎原的生机扑面而来。
孩子们在田间地头奔跑,路边泛起的绿意,在她们的脚下蔓延。偶尔几朵黄色红色的野花,总会在惊喜中升腾起欢笑。我跟在她们的身后,带着近乎执拗的心思,去看望长眠的父亲。
似乎很久都没有想起父亲了,三年的时光太久,久到“父亲”已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汇。三年的时光又太短,短到一直在和回忆纠缠:逛超市看到了父亲爱喝的油茶,总会不由得驻足;听别人谈论自己的父亲,又在羡慕中黯然;甚至走在街头,看到老人佝偻着腰,蹒跚着走过眼前,总会疾走几步,想看看那被岁月勾勒的面庞…无数的瞬间,凝成一条长长的细细的河流,缓缓地在时光的缝隙里流淌。
地里的麦苗已然返青,目之所及,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和着泥土的气息,席卷而来,让人沉醉。我坐在地头,眼前是绿意盎然的麦苗,父亲栽下的杏树已有密密匝匝的花苞在枝头摇曳,头上是高远的天空,蓝得深邃,想着父亲或许会在那看不见的云层深处注视着我们,不觉间,眼眶被泪水晕染。
“妈妈,妈妈……”小宝哭喊着跑过来。
“咋了?咋了?”
“大姐姐抢我的竹篮,我要给小羊羔拔草,她不给我…… ”
“那你们可以一起拔啊!…”
“不要,我要自己拔。”
“妈妈,我们家就不能再多几个小竹篮吗?”大宝也很无奈。
我抬头一看,那是父亲生前编给母亲装菜的小提篮,小巧精致,用了这么多年,也不曾有半点损坏。孩子们都很喜欢,每次回家总要拎着它摘菜采果,这会儿,竟用来装野草。
“不能。那是外公编的,其他人都不会…”
孩子们都不说话了,她们都知道,外公是个不敢触碰的话题。大抵是怕我难过,小宝轻轻地抱了抱我,又跑到一边玩去了。
看着眼前的小提篮,父亲在昏黄的灯光下编竹提篮的一幕骤然浮现于我眼前。
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父母披星戴月用汗水浇灌的那几亩薄田,也仅仅只能维持全家的温饱。于是,在农忙之余,夏日的夜里,或者下雨的午后,父亲总会编几个竹提篮来挣点儿手工费。
编竹提篮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父亲要先把家里的旧扫帚拆开,挑出较为粗的竹子,用刀剖成均匀的两半,再泡在水里,几天后,竹篾就会变得柔软而又有韧性。这个时候,就可以编竹提篮了。那一根根的竹篾,在父亲的手中翻飞跳跃,在父亲熬了几个半夜,或者忙了几个下雨天后,一个做工精致细密,经久耐用的竹提篮就做好了。农人的竹提篮要打猪草,去菜园摘菜,挖土豆,所以竹提篮要大一些,牢固一些,父亲编的竹篮很受大家的欢迎,主要在于编的细密,经久耐用。编一个竹篮,父亲会收两块钱的手工费。
剖开的竹篾,总有些生出来的倒刺,时不时会扎伤父亲的手,父亲就在那斑斑点点的血迹里挣来一块两块的零花钱。有一段时间,父亲的手掌中间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犹如干裂的土地。摸上去,比门前柳树的树皮还粗糙。
就是这样一双手,在晨曦里扛着锄头上山,在烈日下挥着镰刀割麦,也是这样一双手,在干活回家的路上为我摘来野果,在碾场的间隙里为我编好蟋蟀笼,还是这样一双手,牵着我,走过乡村黑暗的夜路,送我一步步走出大山……
我上师范那年,父亲在山上干活时摔伤了胳膊,农人啊,身体如草芥般不值钱,父亲只是在家里休息了几天就去干活了。只是,当我有能力带他去医院的时候,右臂的骨骼已经成型,一次次的受伤,让他再也没有回复的可能。父亲开始学着用左手吃饭,做事,那双曾经灵巧的右手啊,再也拿不起一双筷子。
父亲不再编竹篮了,可是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又哪能离开了他呢。笨拙的右手,开始伤痕累累,那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次刺痛着我的眼。大宝出生后,那些我童年的玩具,又一次次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是,父亲手上的伤却再也没有愈合过。他最是娇惯孩子,只要是孩子想要的东西,费尽周折总要给他们做成。
通常一回家,孩子们都会跟在他的身后,他带她们去菜园挖土捉虫,摘果拔菜,一点也不厌烦。那双抱过我的大手,又抱起一个个小孙女,牵着她们,爬上一棵棵树,捉来一条条虫。每次,我跟在他们后面,看着父亲的笑脸,就像一点点地走过了我的童年。岁月啊,苍老了父亲的容颜,在父亲脸上刻下了一圈圈的年轮,一道道的印记,唯有那炽热的爱,从未改变。
父亲是个爱热闹的人,总爱坐在老家门前的台阶上,和乡亲们闲话家常。我每次回家,总会坐在他身边,听他们说话,夏日的晚风里,夕阳在天边依依不舍的告别,树上鸟儿的低语,在暮色里悄然传来,那一幕,一直盘旋在我的记忆里,是我回忆里最亮丽的色彩。
父亲生病住院后,我在医院陪他。我总会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说话,经年累月的劳作,父亲的手变得黝黑粗糙,手指短而粗,关节凸起,就像被岁月雕刻的老树根,镌刻着农人的辛劳与沧桑。
那手上一道道的伤痕啊,是那么的清晰,不知道又是为我做什么的时候留下的印记。多少次,在别后重逢的梦里,我就那样紧紧地抓着那双手,再一次地贴近那份遥不可及的温暖。
树欲静而风不止,那些相处时不经意的瞬间,在别后的日子里,被我一遍遍翻出来,晕染出温暖的底色,抚平我内心无边的忧伤。我多想,还能牵着那双温暖的手,走一走来时的路,看一看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曾经。
父亲走后,我孤独地走在人世间,却总在无数的瞬间,被回忆击中。想念的风吹过四季,却总也吹不干湿润的眼眸。我站在岁月的长河里,被记忆裹挟着向前走,却在无数的暗夜里,化成了难以企及的妄念,那些被岁月模糊的记忆,我用想象将细节一一勾勒!
在城市里奔跑的我,总会在无数个疲惫的瞬间,想念那双温暖的牵着我的大手,想年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然后,在某一天,踏上归程,来到父亲长眠的地方,和他说说话。闭上眼 ,我想象着父亲就在地里劳作,他会随手拔起一把草,笑着招呼我去拣草里的野花,也会走到我身边,递上他藏在衣兜里的果子,就算,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的看着我,与我,都是无边的幸福啊!
父亲走后,我开始相信这世界真的有天堂,我相信,在浩渺的苍穹里,父亲就那样的看着我,一如小时候,我在他的目光里蹦跳着走向远方。
回家,便不再是一个动词,而是我触摸过往的钥匙。我在野草的清香里,看见风吹拂过我的头发,带着父亲手心的温暖,是否,这就是父亲捎给我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