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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景灵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粉笔,在墙上写下一个数字,一千零一。
这是他女朋友离开的第一千零一天。当粉笔因为太用力而折断从手中掉落的瞬间,他心脏突然猛烈地疼痛起来。
他来不及多想,随手拿了一件外衣,匆匆离开家。从门口跨出的时候,他顺便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眼眶里有泪水溢出来,表情颓废沮丧,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一样。
晚上九点,庄景灵准时出现在异度酒吧,分毫不差。这是他和女朋友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他走进去,坐在他和她以前经常坐的位置上,然后就会有服务生走过来问他:“庄先生,还点梁祝吗?”他点点头,沉默不语。
从兜里拿出两枚硬币,递给服务员,然后服务员就会把硬币放进老式的点播机中。硬币落下时发出的声音叮叮咚咚的,像是每一下都痛击在他的胸口,撕裂着他敏感的神经。
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追随女友而去。无可奈何的是,他总是找不到那条能遇见她的路,只能让无力感痛苦地传遍全身。
梁今亦今年二十九岁。忘记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他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记忆里比较清晰的是,在他七岁的那年,他和父母一起外出,遇上了一场车祸,出车祸的是一家三口。
当时是在晚上,一个年轻的女人躺在车身左侧,已经没有呼吸。一个年轻的男人被车身压在下面,昏了过去。男人身下紧紧抱着一个小女孩,还有呼吸。现场有四五个人,因为车坠落的特殊情况,用了诸多办法,还是没办法把压在车底下的男人拉出来。
就在大人们都帮忙想办法的时候,梁今亦却发现,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像是个影子,却又那么真实地站在人群里,而更惊奇的是,他发现这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和那个躺在车旁的女人一模一样。
梁今亦或许因为当时还小,也不觉得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他一直盯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女人看,女人也看着他,用祈求的目光望着他,然后手指着被压在男人身下的小女孩。那时候梁今亦还太小,似懂非懂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大人都围着抢救人的时候,他居然过去握紧了小女孩的手,他感觉小女孩的手冰冷,无助。他那时候就尽量地想让小女孩的手能暖起来。
在众人共同努力下,费劲周折,终于小女孩和男人都得救了,而之后那个在人群中血肉模糊的女人就象影子被风吹散了一样消失在人群中。
都快十点了,该死的。
祝小月一边试着衣服,一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出一副讨厌的表情。这已经是第三十天了,自从那次在电梯里遇到庄景灵之后,她的心莫名地驿动起来,她觉得这就是她生命中该遇到的人,她鬼使神差般一路跟踪他到了异度酒吧。之后她发现,不管风吹雨打,晚上九点庄景灵总会准时出现在异度酒吧,之后,她就会在十点左右准时出现在异度酒吧。
她开始观察庄景灵,每天晚上总是重复着点许多次梁祝,手中总是随便拿着一件外套,不修边幅的外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每天都坐同一个位置,对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或事视而不见。
三十天的时间里,祝小月每晚都会换不同的衣服,在同一个时段跟着庄景灵坐同一部电梯回家,但是庄景灵却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哪怕是一句废话。
比这个更糟糕的是,这三十天的时间里,她也曾无数次鼓起勇气,想和庄景灵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哪怕是一句废话。
梁今亦很少去酒吧,可是今晚却闷得慌,脑海里时有时无地总是有想喝一杯的冲动。于是他换上了比较得体的套装,漫无目的地也来到了异度酒吧。
在跨进酒吧门口的瞬间,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刚好十点整。也就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他的胳膊肘刚好碰到了一个女孩子的脑门上。梁今亦向来是谦谦君子,转身刚想说对不起,哪知那女孩却迅速地窜了进去,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也就在这个时候,酒吧里刚好响起梁祝。
很多事情的发生往往是在那些不经意的偶遇里,或者是匆匆一瞥中。我们言不由衷,也无法避免。
就比如这不经意的碰撞,女孩便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什么事情让她这么着急?梁今亦心里带了疑惑。
找了位子坐下来,点了酒。出于刚才的歉意,加上好奇他心中的问题,梁今亦忍不住又向刚才那个女孩子看了一眼。此刻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头喝着眼前的果汁,这繁杂的一切仿佛根本和她无关。这样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脑门疼吧,她伸出右手揉了揉脑袋,还轻轻地嘟囔了一声。梁今亦摇摇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祝小月低着头喝着手中的果汁,表面上风平浪静的,但实际上,每次只要坐在这个位置上,她的心就会跳得很厉害,因为这个位置刚好对着庄景灵。只要庄景灵稍微一个不经意的动作 ,她都会紧张很久。虽然这一个月的时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她还是会紧张,像是心脏在胸口中快要跳出来的样子。
今晚有月光。皎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照在祝小月身上,她就像这月光一样纯净美好。她暗暗稳了稳心神,鼓起勇气走到庄景灵身边,艰难地开口道:“你好,请问能给我两枚硬币吗?我想点首歌,但是忘记带硬币了。”
庄景灵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冷得就像是他身前那杯加了冰的酒。就在祝小月尴尬得快失去勇气想匆匆逃开的时候,庄景灵伸出手递过来两枚硬币,还有一句低沉的话:“别忘记明天还给我,我明天还要点歌。”
在接过硬币的时候,祝小月的指尖触碰到了庄景灵的指尖,她像是触电了一样,浑身颤抖着,假装镇定,可还是踢到了桌子的脚,脚指瞬间传来一阵阵痛,袭遍全身。
然后她把硬币投进去,叮叮咚咚的,好听极了。她点了《月亮代表我的心》。月亮透过窗,在祝小月的位置上,刚好可以看到月光照到庄景灵身上。这抹银色带着一种惨白,映照着他此刻的心情。
自从祝小月起身离开时起,梁今亦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祝小月,没有特别的原因,或许仅仅是因为好奇。
但就在这或许因为好奇的关注中,梁今亦又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准确地说,他看到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庄景灵已故的女朋友,周梦蝶。
此刻的周梦蝶安静地坐在庄景灵左侧的椅子上,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冰冷的地狱里出来一般。虽然梁今亦也不知道地狱里出来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但此刻他就是这种感觉。
这样的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第一次见到时他才七岁,往后这些年,他断断续续见到的就数不胜数了。只是此刻不同的是,梁今亦发现,这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庄景灵。虽然她看起来整个人是冰冷的,但她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悲伤、不舍和心疼,还有说不尽的温柔和放不下。
他们分开了一千零一天了,她舍不得他,她迟迟不走,去她该去的地方。她执念太深。梁今亦不动声色,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梁今亦发呆的瞬间,他发现那坐在庄景灵身边的女孩子,也发现了他。四目相对,梁今亦心中突然闪过一阵悲伤,是因为所有他遇到过的事,还是仅仅因为眼前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姑娘,他想不清楚。
庄景灵离开异度酒吧的时候已经是凌晨,街上空无一人。暗黄色的灯光打在路面上,拉长了庄景灵的影子,跌跌撞撞,像是他走过的人生路一样。
就在他身后,一个影子紧跟着他,时不时地伸出手,想拉住跌跌撞撞的庄景灵,可是再怎么努力,她还是无法触碰到他。
她心里一定是悲伤的,或者说她是否还有心呢?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但似乎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所有这一切都被远远跟在后面的梁今亦看在眼里,可是对于这一切,他没有过多干涉,可能是因为力不从心,也可能是真的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就是目光追随着他们,就象追随着他自己的灵魂一样。
走在他们中间的是祝小月,而跟在祝小月身后的梁今亦却突然心疼起她来。这种感觉很难过,莫名其妙地难过。他在难过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难过,只是心疼。这种感觉只有过一次,就是七岁那年,他曾经握住那个小女孩的手的时候。
梁今亦看着祝小月和庄景灵一起走进了电梯,而他和周梦蝶,也就是庄景灵已经死去的女朋友,站在路灯下,各自看着那个就快消失的背影。
梁今亦站在路灯下点燃一支烟,使劲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烟圈,烟散向四面八方。
接着他看到周梦蝶一步步向他走来,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下来。他还在回想着刚刚祝小月走进电梯时那披肩的头发,真好看,此刻他怎么会冒出一个这样不合时宜的念头?他自己很是纳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在他心间,像是从小时候就在他心里生了根的一枝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我知道你能看到我,我想让你帮帮我?”周梦蝶没有客套,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我是他的女朋友,当然那是之前,我现在已经死了。可是他放不下我,我也放不下他。”
“他”当然指的是庄景灵,梁今亦不用问,自然清楚,只是他想不到的是,他们之间居然是这样一个关系。
“我知道刚刚那个女孩子喜欢他,我观察了很久,我知道她是真心的,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让他忘记我。我想让他过正常人的生活。”说完,周梦蝶开始抽泣起来。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瘦弱,单薄,飘飘渺渺,像是随时都会消失。梁今亦叹了口气。
于是他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梁今亦再次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的烟圈异常清晰,甚至能看到被路灯照射到地面上,一缕一缕的。
“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只要让她照着我说的做就可以。”周梦蝶轻轻说道。梁今亦点点头,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或者说是女鬼。她在世时应该算得上是美女吧,眉眼间透着清秀可人,可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却是这样的命运呢,不禁让人叹息。他看了很久,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艰难地合上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们分别在黑夜里。等周梦蝶离开后,对着黑夜,他叹了口气,心里在想:善良的女人,一个死去的人了,不该悲痛自己的可怜吗,却还在为男友难过,难舍,替他筹划他的未来人生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女人呢?
梁今亦想不通,只好摇摇头也消失在黑夜里。
又是某一天,祝小月在电梯里按下八楼,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一个人影闪了进来。这是很平常的事,祝小月自顾玩着手机,然后电梯门关上。
“等下次再去异度酒吧,你穿上蓝色的长裙,盘起你的头发,扎上一个蝴蝶结试试,我想那样你便会引起他的注意。”说完这话,电梯刚好到二楼,梁今亦匆匆忙忙跨出电梯,身后传来祝小月的疑问:“你是谁啊,你凭什么知道?”
梁今亦已经跨出电梯,但空荡荡的电梯里,还是传来他的声音:“我当然知道,因为我和他是朋友。他是双鱼座的,双鱼座的男人都喜欢蓝色的长裙,还有女生高高盘起来的头发。”梁今亦第一次撒谎,心里七上八下。他心里想,鬼才知道的双鱼座,谁特么知道双鱼座的男生喜欢什么东西。
好在祝小月根本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因为祝小月脑海里一直在飞转,她总觉得她在哪里见过梁今亦,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祝小月嘴里叨念着,真是一个神经病。但奇怪的是,第二天她莫名其妙地买了她从来不穿的蓝色长裙,还有她一直讨厌的蝴蝶结。
你看,其实很多事,我们上心后,不经意就妥协了,妥协得理所当然。
又一夜,九点。
庄景灵准时出现在异度酒吧,坐在同样的位置,点了同样的歌。歌声在酒吧里飘扬,悲伤在酒杯里渗透,透过酒杯又进入他的喉咙,顺着喉咙慢慢地弥漫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全身都开始疼痛。
准时地,祝小月也出现在酒吧,蓝色的长裙,和以前不一样,这次她盘得很高的头发,还有夹在头发上的蝴蝶结,很漂亮,蝴蝶结上的珠子在灯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她这次似乎多了从来没有过的自信,鬼使神差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直接走到庄景灵身前,拿出两枚硬币,说谢谢你借我的硬币。
庄景灵这次果然抬起了头,盯着祝小月看了很久,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淡淡地说道:“坐吧。”
那晚梁今亦是最后一个走进异度酒吧的。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随便要了杯酒,他想找人大醉一场,可是他不知道找谁。
他对面也坐着一个女人,只是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除了他自己。他们做着相同的事,都盯着对面桌子的人看,都在微笑。他突然觉得他们似乎是同命相连的人。他又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他拿起酒杯,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的苦涩今天似乎在肆意放大它在喉间的味道。
凌晨的时候,庄景灵和祝小月一起离开。离开前,祝小月拿了两枚硬币,丢进老式的点播机,硬币在里面碰撞,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凌晨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暗黄色的灯光打在路面上,拉长了灯柱的影子。
庄景灵和祝小月走进电梯,说着不与旁人道的故事。庄景灵的眼神里似乎有了光亮,而祝小月的脸上多了一种娇羞时才会有的绯红。
梁今亦和周梦蝶站在路灯下,在黑夜里。此时的周梦蝶身影更加模糊了,她的意识、身形似乎都在消散,在消逝。她留在这个不该留的人世间的时间太长了。她死后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围绕在庄景灵身边,只为能看到庄景灵振作起来,好好地生活,好好地爱一个人。
“以后呢,你怎么办?”梁今亦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可能去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吧。”周梦蝶微笑着回答,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梁今亦想伸出手,去擦那些落下来的眼泪,但终究还是停在了风里。
“好好照顾自己。”梁今亦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但还是说了。
“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周梦蝶看着梁今亦,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们没有告别,在黑夜里各奔东西。
有些告别让人没有希望,就都相互不开口,或者也挺好。
等周梦蝶微笑着消失在夜空中,梁今亦却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这个伟大而可怜的女人,还是在哭他自己——在祝小月走过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她盘起的头发下,后颈上有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
还是在梁今亦七岁那年,他遇到了一场车祸,在车祸现场,他曾紧紧地握着一个被压在车身下的小女孩的手,后来在很多人的努力下,小女孩被救起,而当小女孩被抱起来的时候,梁今亦发现,在小女孩的后颈上,有一个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记。
之后的很多年,梁今亦读书,工作,谈恋爱,期间有过许多女孩,但最终都不欢而散。其实在那些女孩中,也有很优秀的人,但无论他怎样努力,装作多喜欢,在夜深人静时他总是会想起那双他曾经握紧过的手,还有那只后颈上的栩栩如生的蝴蝶。
梁今亦一直在等着他们重逢的那一天。他一直坚信,他们一定会重逢的,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时间确实是忘记一个人的最好的良药,但往往爱上一个人才是忘记另一个人的最好的办法。
墙上的一千零一已经变为一千三百六十五,庄景灵站在窗前,他已经刮去了胡子,房间里被打扫得整洁、光亮,甚至窗台上都已经有花朵在盛开。
像是经历了一个轮回,庄景灵又活了过来,他有时甚至都会对着窗子,唱一些他喜欢的歌。有一天就在他站在窗前唱歌的时候,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飞到了窗台那朵盛开的花上,庄景灵呆立了许久,但那只停在花朵上的蝴蝶却一直没有飞走。
庄景灵起先很奇怪,但鬼使神差地,他轻轻哼起了梁祝,等他唱完,那只原本安安静静停在花朵上的蝴蝶突然就飞走了,在金色的月光下,消失在空中。
看着消失在远方的蝴蝶,庄景灵冲进屋里,手里拿着拧了又拧的毛巾,呆立了很久,自言自语地叨念着:“梦梦,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生活。”然后他开始擦去那些画满整面墙的数字。随着毛巾的移动,白色的粉末落满房间,泪水打进粉末里,被吹到天涯海角。
梁今亦站在路灯下,拉紧了大衣。天已经越来越冷了,他忍不住又开始抽起烟来,周梦蝶似乎还站在他前边,嘴角似乎挂着微笑。这是梁今亦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周梦蝶的微笑,真漂亮,他由衷地想。只是漂亮的微笑下夹杂着悲伤还有不舍。
他们的正前方,庄景灵和祝小月刚刚从超市里走出来,手里拎着生活用品,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他们都已经很少再去异度酒吧。
庄景灵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大衣,在路灯下被风吹动,显得高大,帅气。
祝小月没有再穿蓝色长裙,她穿着卡其色的大衣,围着格子围巾,只是头发还是高高地盘起,她的一只手揣进庄景灵的大衣兜里,偶尔会做鬼脸,很活泼温暖的样子。
梁今亦的眼里,周梦蝶似乎在看向庄景灵轻声说道:“他幸福了就好。”她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梁今亦说话。
梁今亦也看着祝小月,他也轻轻说道:“是啊,她幸福就好。”
梁今亦又想到周梦蝶,周梦蝶似乎要伸出手,想握握梁今亦的手,但人鬼殊途,他们终究没有握上。他也知道在庄景灵和祝小月一起走出异度酒吧的那一天晚上,周梦蝶其实已经飞走了。她随着梁今亦吐出的烟圈,飘散在夜空,化为烟,去了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梁今亦还是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落到路灯下,在黑夜里划开来。他拼命地想忍住,但还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他原本觉得,只要有生之年能再遇到当年的小女孩,哪怕只是在人群中,看她一眼,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好的就好,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没那么伟大,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抽走了一般。
踉踉跄跄地,他感觉自己似乎快要倒下去,但又有一种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他心里一直的愿望已经实现,他应该振作起来,于是他真的就站直了身子,对着黑夜,大声喊道:祝小月,祝你幸福。
异度酒吧一如既往,没什么改变,酒瓶还是放在原来的位置,该有月光照进来的地方还是会有月光照进来,只是店里的人都记得,曾经有一个男人,一直坐在同一个位置,用两枚硬币反反复复地点梁祝。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那个男人了,但奇怪的是,现在店里,又多了一个男人,他也坐在相同的位置上,重复地点着相同的歌……
他们都为了谁,没人知道,故事在那束月光里,梦幻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