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读了一批外国文学作品,有托尔斯泰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高尔基的,法捷耶夫的,雨果的、巴尔扎克的……后来又读了一些中国作家的作品,譬如柳青的,赵树理的、贾平凹的,苏童的,渐渐开始做梦,也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作家,让文字变成铅字,发表出来。人因文名,我也在读者面前露露脸,多光荣的事情。于是拿起笔来,一个人躲在小楼阁上胡乱涂鸦,竟然有一篇叫《圈套》的小说发表在县里办的文学小报上。后来又有一篇《卖藕》发表在《红河日报》的“白鹇”副刊上。那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似乎我的作家梦就要变成现实。以后继续投稿,幻想着一路绿灯,可“泥牛入海无消息”。投出去,也不存在有退稿。那个邮筒,仿佛一张吞噬我笔墨,吞噬我心血的大嘴。在所有梦中,文学梦恐怕是最难做圆的了。
走上教师岗位后,领了纳税人的工资,再虚构些人物故事情节,就不妥了,只能把文学梦收藏起来。可手中的笔就是停不下,总希望能写点什么。渐渐找到了突围的方向,那就是观察教育,思考教育,进行教育写作。做这件事,和我的专业结合得很紧密,只会受到学校的鼓励。人家不会说你种了别人的田,荒了自家的园。于是,怀揣个小本子,或是纸片,课间休息,或是走在回家的路上,或是一觉醒来,教育生活触动,灵感来了,赶紧用笔记下个题目,有时是几句话。等到夜晚,坐到书桌前来整理那凌乱的思想,写成案例、或是教育教学场景、或是观察记录、或是思考所得。我退休的时候,有两百多个笔记本捐给学校图书室,有些就是那时记下的。
稿子写出来,修改好,誊在作文格子纸上,投出去,心里当然渴望着能发表出来。文章首先是写给自己看的,其次也是写出来交流的,能让更多的人读到,是写作的动力。其实教育类稿子,和文学类稿子一样,投稿人千千万万,想发表研究成果的人千千万万。一本60个页码的杂志,一期能发不到10万字的东西,还有插图,还有“政令传真”,真正能发表教师研究成果的版面是有限的。
三十多年前,我的第一篇教研文章发表,发在油印刊物上。教育局的编辑老师把我的稿子用钢板蜡纸刻成,抹了油墨在蜡纸上,一刷子一刷子刮下去,印出来,然后用订书机装订起来,发到各学校。即便是这样简陋的杂志,能有稿子发表,对她的作者仍然是莫大的鼓励。我可以在县级教育刊物上发稿,只要坚持写下去,水滴石穿,就可以在州级教育刊物上发稿,就可以在省级教育刊物上发稿,就可以在国家级教育刊物上发稿。
这个世界不是有钱人的世界,而是有心人的世界。事实也正是这样的,十年奋斗,十年辛劳,教育工作之余,我摇动手中这支笔,焚膏继晷,“马”不停蹄,写废的稿纸装了几纸箱。我在写废的稿子上观察,我在写废的稿子上思考,我在写废的稿子上练兵,我在写废的稿子上积累经验,我在写废的稿子上逐渐逐渐站起来。今天进步一点,明天进步一点,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可以到州级教育刊物上发稿了,并且不是发一篇,杂志差不多是期期用我的稿子。
有一年,州教育局的的可副局长,《红河教育》副主编,下到我们县来调研,发现教师的师德是个问题,特意找到我,约我写这方面的稿子发表。由于写得顺手,有许多思想要表达,一下写了几万字。寄出去,《红河教育》分期进行刊载。后来,在州里组织召开的特级教师座谈会上,我再次遇到可副局长,他跟我交流时,特意提醒说:“李老师,你那些稿子要收集起来,出本书,不会教书的老师读了,就会教书了。”在这句话的鼓励下,我开始收集整理我发表的稿子,编成86万字的书稿——《做个爱思考的老师》出版,发至全县教师。出版著作,是一个集大成式的发表。
只要你热爱生活,动笔写着,就会越走越远,心有多宽,舞台就有多大。我参加了近二十届《云南教育》组稿会,每年都被评为优秀作者,获得奖励。因而认识了许多编辑老师,和他们建立了良好关系,同时也认识了省内的许多笔杆子老师。这时候,我在省级教育刊物上发稿是经常的事情。能在哪个级别的刊物上发表文章,你的影响力就是那个级别的。有一次组稿会,我刚来到报道处,一位年轻编辑便走过来说:“李老师,你的稿子要在卷首语上发表了。”接着递给我一份批文看,是编辑部主任批的,意思是说,一个乡村小学教师,能写出这样优秀的稿子,请联系他以后多给我们刊物写稿。接着好几期的卷首语都使用我的稿子。能上一个大刊的卷首语,这是作者梦寐以求的事情。能接连上去,真的不容易,写作能带给别人体验不到的成就感。
我的教育写作进入到第二个,第三个十年,国家级大报开始连载我的教研文章。连《人民教育》、《中国教育报》和《教师报》那样的大刊大报,也发表我的稿子。《班主任之友》杂志在常州举行笔会,我作为她的年度优秀作者,上台发表演讲,和全国各地的优秀教师作者一起,交流班导工作经验。有一次,我一天内接到三家刊物的用稿通知,这是我教育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刻,我写了一篇《幸福密集袭来》的文章来进行纪念。
我朋友说,世上有两件事最难,一件事是喝酒,喝不下去了还要挣扎着喝;另一件事是写文章,写不出来了还要绞尽脑汁地写。写好文章发表,当然难度不小,这东西不可能速成。但只要你每天读书每天写,用五年作为一个小台阶,十年作为一个中台阶,三十年作为一个大台阶,做到“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更上层楼就是自然的事情,写成专门家,写成名人也是自然的事情。当你站在大台阶上回望小台阶,上面的困难,基本算不上困难,发表文章的梦想就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