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不起眼了,就像路边的小草,或者微风,瘦瘦小小的,在人群后面,坐自带的马扎。
家附近小公园的亭子间,是我们合唱团活动的地方。
那些退下来的教职员工中的器乐爱好者,唱歌爱好者,每周定时参加活动。
上班的人,只能周六周日参加。
我,也是其中一员。
可我没注意到他。
中老年人,一个晚上的睡眠之后,表达的欲望特别强烈,一到那儿,唱的唱,弹的弹,拉的拉,好不热闹,就连中间换曲目的短短几分钟,都要叽叽喳喳地说上几句。
那天,站在我身旁的是能歌善舞的陈姐姐,唱歌间隙,拿出一个煮熟的玉米,说,我给尕老汉带的,他一个人怪可怜的。
说完,快走几步,把玉米递给柱子后面的一位老者。
我打量了一下,衣着很旧,脸也黑黑的,手里的二胡,也是经年的那种。
一番询问,才知道,那是一个姓李的孤寡老人,六十多岁,在养老院,每月领一份低保。
他是个音乐爱好者。
以前去过几个合唱团,都不要,嫌他衣着不整,二胡又破,影响整体形象。
我们这个合唱团,比较人性化,只要是喜欢唱的,跳的,器乐的,都欢迎,有事时也可以不来。
因而,他就加入到我们中间。
听说他母亲早逝,父亲一直有病,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也一命归西,为治病拉下了不少账。
送走了老人,干这干那,也没消停,用了好几年,才还清债务。
三十七八了,找对象也困难,介绍了几个,见了面,都觉得他太木讷,不愿意,一次次的,他也灰了心。
想自己可能太讨人嫌,天生就是打光棍的命。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好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到六十过一点,身体也不好了,体力活,干不了,技术活,不会干,他成了孤寡老人,被送进了养老院。
他没有不良嗜好,如打牌,喝酒,抽烟,只一样,喜欢音乐。
听到哪儿有演出,都高兴地跑去看,喜欢老歌,红歌,没人的时候,也哼上几句,嗓子也不好,看到二胡,很喜爱。
后来,一个热心人,自己卖了新的,就把用过的二胡送给了他。
他从“东方红”学起,慢慢的,也能拉一些曲子了。
我观察了下,他很随和,也有一颗感恩的心。
我们在亭子间活动,他坐着拉二胡时,谁要说冷,他都赶快挪到背阴的地方,把有太阳的地方让给别人。
有的成员复印了歌页,只要送他一张,都是连声感激。
他记性也好,看到谁一段时间没来,都要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往往是活动结束,大家都回家做饭时,他还在那操心练习曲子。
我们问,你中午吃啥?
他高兴地拍拍身边的包包,我带了馒头,就自来水就吃饱了。
都觉得他太可怜了,咋不回养老院吃些热饭。
他回答,腿疼,离市区怪远的,天黑前回去就行了。
没儿没女,又没个老伴儿,一个人连个说话的都没有,又有病。
可他笑着迎送岁月。
后来我们搞活动,每次都叫上他,农家园聚餐啦,节日庆祝啦。
他是一个多么容易满足的人啊。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感到孤独吗?在这个浮躁的时代,许多丰衣足食的人尚且贪得无厌,他,一个又老又病又没钱的人,如何度过他的余生。
他有怨吗,他有恨吗。可他常常微笑着,和悦地和大家相处,对自己的处境不以为意。
要怎样修炼才能心平如镜,要怎样磨砺才能世事通达。
愿他平安,愿他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