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它追着太阳跑会不会很累?
累点好啊,日子充实到忘了曾经的绝望。
有人说,最心疼那些白日里笑的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孩子,因为他们总是在黑夜里去舔舐自己被撕开的一道道伤口,来不及愈合的疤。他们从不在别人面前哭泣,诉说,歇斯底里。不是因为没有知心的朋友,亲人,或者爱人,而是那种烂在心里的痛,那种在别人眼里的所谓的感同身受,那种最绝望的伤口却往往最说不出口。
想做一个可以偷影子的人,夜里趁你熟睡,揭开你的伤口,偷走你的秘密,让你不知,不觉,不痛。
我有一千零一个别人的影子,一千零一个秘密。
今天我想讲第一千零一个。
你说我明明笑着,怎么眼里有泪。
认识阿右,是一个巧合。那个一米五几的,有点略胖的女孩子,皮肤黑黑的,头发不长不短,有点蓬乱。她性格很好,爱笑,一整天都挂着大大的笑。认识她的人提起她都是“噢,那个很好相处的女生。”
阿右对所有人都友善,她感激那些对她好的人,她说,他们真好。她容忍那些欺负她的人,她说,算了,反正也不会相处一辈子。她就是那么一个实在,不会计较的傻姑娘。
和阿右熟了以后,我都老和她打趣,说她这个人活的真潇洒随性,没什么烦恼,傻乐傻乐的。她和我一起笑,笑啊笑啊,停不下来了。她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她用手捂住脸,胡乱的抹一通,脸上乱乱的头发粘在了一起。我安安静静的陪她坐着,风很静,只留下呼吸声。许久,她呼了一口气,慢慢的说“其实,我有很多烦恼,绝望的压抑在心里,等它腐烂,可呀,它变成了冥顽的化石,在心口,但不疼不痒,就是堵。”
阿右说她很自卑。她上初中的时候,有点发胖,比现在胖,黑黑的,矮矮的,长得也普通,甚至有点丑,青春期里的她,痘痘也开始在脸上肆意嚣张。
她知道自己胖胖的身体,笨拙的姿态会被人取笑,同桌的那个男生,或许他是恶作剧的玩笑,并不是那么恶意。她和别人说话时不敢正视别人的眼睛,因为那样别人会盯着她的脸,她脸上有密密的青春痘,皮肤很油。她说,总觉得别人会嫌弃她,她长得不好看,人也不有趣,没什么内涵,懂得也少,成绩是靠着努力才保持还可以的水平,这样的她不讨人喜欢。
或许吧,学生时代的我们,年轻张扬不懂事,喜欢和漂亮乖巧的女生相处,喜欢和帅气阳光的男生打打闹闹,喜欢簇拥在永远衣着光鲜亮丽的学生身边,沾一沾那股子洋洋自得。那时的阿右,就懂得自己呀,没什么可拿的出手的优点,唯一就是拼了命的使劲对别人好,这是不等价的交换,是你掏出真心展示给别人看,可是啊,你不知道,有人会被你血淋淋的心吓跑,有的人会停下脚步,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你,你的心,带着戏谑,又有几个人会真正的走过来,问问你这样痛不痛,帮你把心装回去,然后拉起你的手说,别傻了,以后一起走吧。
可谁又能这么幸运,在说长又短的人生里,可以遇到这样的一个人,或几个人。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阿右她没有。
没人知道,她在夜晚的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过,是呀,深深的夜里,人很少,没人看到她沉重的步子,缓慢笨拙的姿态。路灯黯淡了,周围很黑,一圈一圈,跌跌撞撞的冲进要被吞噬掉的黑暗里。
也没人知道,为了治脸上的痘痘,她喝了多少很苦很苦的中药水,辛辣的怪味的呛到,混着泪,一瓶一瓶,喝到绝望,也没有效果。她打针,外敷,内调,折腾了多久,自己都忘了。她讨厌照镜子,她说自己看到那张油腻的,满是痘的脸都害怕。终于一次,她彻底崩溃了,重重的拍打着洗脸池里的水,冷水一遍遍浇着,使劲的搓着,一个人坐在卫生间里的地上哭了多久。
这样的阿右,她自己嘴里的那个自卑的,忧伤绝望的阿右,我不曾知道,了解过。她用厚厚的外衣遮住了身体上触目惊心,满是鲜血的伤口。然后带上面具,扯出大大的笑,给别人看。
她顿了顿,想继续说下去,却又沉默了几秒,抬头看了看我,眼里蒙着一层水汽。我想回应一下她,可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的确,我无法说出口,我感同深受,这四个字太重,我怎么能,怎么会,又怎么敢说出来?我又怎么可能会感同身受。我无法体会到她那刻在骨子里,淌在血液中的自卑,我想象不出她和别人交谈时躲闪的眼睛,和那小心翼翼捧着别人的心。然而我更无法了解到她那些更无法言说的,埋在心底的,在夜里都不敢撕开的疤痕。
阿右摆了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说“抱歉,我把气氛搅坏了。”我怔怔的看着她,身子靠前,一把抱住了她。“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拥抱给你。”
我无法减轻你的痛苦,甚至连听你说出口,都觉得有再次撕开你伤痛的愧疚感。
我不想做个偷影子的人了,我想把这一千零一个秘密都封存起来,埋在深深的地下,上面要种大大的花,最好是向日葵,因为它们白天只追着太阳笑啊笑,很累很累,夜里会很快睡着,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继续追赶着太阳,它们来不及,也没时间去想起自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