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暗着,瓢泼大雨。我淌过污水,企图踏上台阶,登上高楼。他,就站在台阶顶端,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盯着我。他的眼睛,一只是血红色的,眼珠被戳穿;另一只是深绿色的,发着光。我也停下脚步,盯着他。
然而,不过一会儿,他就走了,一溜烟钻进墙缝里。风一吹,空中飘过猫毛,紫黑色的。
经年累月,我和猫通过奇妙的方式对话着。而他到底是一只怎样的猫,我竟一无所知。
猫说:折翼的天使眷恋风
透过门缝,那是一望无际的淡黄色的,阳光的碎片。他正在刨土,一下,两下,三下,尘土弥漫着空气,就如少女的发丝。不过是为了藏污纳垢,你看,这不,他正在埋葬着,所有记忆的苍白。
奶奶捡起地上的米粒,再将短发挽到耳后,继续往小巷深处走。
“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我不是故意的。我指的是,跟猫打了一架。结果,我的脸被猫爪子抓伤,青一块紫一块的。据说猫要是有毒,我将会得狂犬病。
他看着我,但我无法分辨他有没有毒。是的,我始终无法分辨这个世界的色彩,也无法知晓猫是否友好。
奶奶端着壶,里面盛满昨晚忘记喝的茶。我曾经喝过,不苦不涩,反而甘甜。
“你怎么长得这么丑?”
因为这句话,隔壁家的公鸡一直追着我,攀岩走壁的。我就是跑不快吧,最终还是被他戳了一口,有些疼。
猫说:“折翼的天使眷恋风。”
他走在屋顶,驻足在窗边。坚毅的目光,就在黑夜里守望着。不眠夜里,他的叫声,仿佛就像午夜的钟声,一声,一声,指向黎明。
风吹过,记忆的苍白都被埋葬,而剩下的,都是展翅的悸动。
尽管,我失去了翅膀。
猫说:要在五更天听流水声
他从屋顶跳了下来,奇怪的是,他没有受伤,而脚下的土地还更踏实了似的。就在他的脚边,多了一颗弹珠。没错,多了一颗,满是裂痕。记得从前,我不会收留一颗这么坏的弹珠。
我骑着摩托车,在细雨中疾驰而去。但是,刚才,我停在哪里?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没有跟猫打架。我是说,我跟很多男孩子打了一架。我没有输,他们也没有赢。也或者真相是,我从来没认输,也从来不记得他们赢。
原来如此,就在我转身疾驰而去之时,弹珠甩了下来,碎成这样。
猫用爪子玩了玩那颗弹珠。他不知道,那颗弹珠,其实,不是我的。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走过垃圾堆,心里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把鞋子扔进去了。因为这样,我也跟猫一样,赤着脚,踏着地。
猫说:“要在五更天听流水声。”
他躺在草席上,百无聊赖。
时钟总是在这种时候,发出干净、清脆的声音。而且,时针和分针的声音不一样,前者就像少妇嘤嘤哭泣,后者就像窃贼在横街走过的脚步声。
猫不愿意起床,他说这样就可以在五更天听到七千里外火车滑过铁轨的声音,很有节奏感。
半里之外有流水声,在夜晚,分外动听。
可是,我听不见,因为那颗弹珠,碎了。
猫说:周末的电视机才有音乐
他的心情很不好,要不然,他不会在烈日下沉睡。
听,这是他的蹄音。我以为,他至少会跟我说声早上好。
周末下午,我一直在打喷嚏,还有些头晕。我打开电视机,屏幕里好多格子,红的、白的、黑的、灰的,很多颜色。
“明早11点再见。”
墙角有一只蜘蛛,我很想踩死她。记得上次,我踩死一只母蜘蛛,她的肚子里跑出来了几十只幼小的蜘蛛。透明的身体,就像琥珀里的蚂蚁,有心跳,有呼吸。来不及阻止,就永别了。
猫没有出现,我很烦。我走到河边,那里有一棵树,冬天的时候,他也很漂亮。其实我不想去河边,上次我在河边埋葬了一只麻雀。哦不,是两只。我还用纸板写了字,立了牌子。
可是写的什么字,我也不记得了。
“明早11点再见。”
我多少有些伤心,因为上次站在河边的时候,我摔进了河里。
猫说:“周末的电视机才有音乐。”
他终于回来了。其实,我以为,他迷路了。不过也可能,他真的迷路了。他的心情改变了,电视机播着音乐,往日他不会站在门口听。
我的心情也改变了,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笔划竟然不一样。
不知道谁关了电视机。后面的年历突然掉了,原来是终场的音乐。
土里的生姜长得好快,雨停了。
猫从草堆里钻出来,抖了抖头发。
阴天,无风,我也不想说话。
猫看了我一眼,但他不识字,我也终究不知道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