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新闻工作者,常常因为跑不到有价值的新闻而被老板批评。这天下午,我又因为在去跑新闻的路上跑到海边拍海景而被老板扣了半个月工资,可是没办法呀,那片蓝色的海洋实在太迷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它如此的平静,似平铺着的一面镜子,倒映着蔚蓝的天空。一眼望去,澄澈如少女的眼眸,偶有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如少女忧思皱起的眉头,又似伤心掉下的泪珠,打开了一圈圈波纹,荡漾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我举起相机,想记录这平静美好的时刻,突然眼前一黑,我像是掉进了时空隧道。
“轰隆隆”“哗啦”“嗙”“咔嚓”
伴着震耳欲聋的声音,房子倒了,树木拦腰截断,而刚才平静无比的蓝色海洋,却从中间沸腾起来,卷起一个又一个漩涡,似乎要吞没掉天地万物;狂风怒吼着,“呼呼”的,卷着巨浪扑向了海边的树丛、行人、车辆……霎时间,巨浪扑过的地方一片狼藉;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上空,仿佛下一秒就要压下来,海洋变成了黑色,和狂风乌云混做一团,向更远处逼近。人们乱作一团,在哭天喊地中四处逃窜,想要找一个安全的角落。看着一脸惊恐,挣扎逃跑的人们,此时他们抛弃了钱财,抛弃了豪车,抛弃了高楼,抛弃了一切曾让他们疯狂的东西,狂风乌云海洋更加肆意了,夹杂了电闪雷鸣,像是在嘲笑人类的渺小和无知。又一个巨浪翻起,人们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看不见闪烁的灯光,看不见坍塌的楼房,看不见汹涌的海水……
城市又恢复了平静,而人类的生活却在这次毁天灭地的灾难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的我,无法用我犀利明亮的眼睛洞察世事。分不清到底是白天黑夜,趴在办公桌上,能闻到桌子上尘土的味道,我却无法准确擦拭掉。窗外再也听不到汽车鸣笛声,叫卖声、偶有稀疏的几声鸟叫,也是可遇不可求。
是的,这次灾难没有带走人们的性命,只收回了人们的视力,从此,人们的世界只有黑暗,再无光明。
于是乎,人们的出行都要靠摸索进行,年老的年小的只能靠爬行来进行小范围活动。即便这样,也免不了碰撞,踩踏。出行成了问题,劳作更是天方夜谭,以前人们习惯了用眼睛解决所有事情,出行看导航,吃饭看美团,娱乐看电影等,大脑早在日积月累中退化。现在的人们,似乎比原始时期还惨,看不见东西,无法思考,唯一庆幸的是,还活着。不能劳作,久而久之,人们开始了吃青草,啃树皮,吃野菜的生活,很多人也在饥饿寒冷中悄悄逝去。最开始一家人还能聚集一起,后来慢慢四分五裂,甚至为了食物大打出手,是死是活也无法得知,亲情也在一天天中凉薄起来。看不见对方,人们的羞耻感也一天天减弱,不过短短数日,衣不蔽体已成为常态,人们的生活一天天倒退回了原始时期。
两年过去了,这座城市又发生了巨变,远处的树木恢复了郁郁葱葱,树枝间依稀散落着几只“人”型猴子,爬过来跳过去,好不快活。海洋恢复了蔚蓝,平静如初,海面上除了飞旋的海鸥,看不到任何船只。天空一片明亮,鸟儿叽叽喳喳叫的欢快,大自然一片和谐。
“哎哎哎,还睡呢?” 迷迷糊糊睁开眼,一丝光亮照进我的眼睛。
“嗯,我能看见了” 我又惊又喜,继续揉揉了眼睛,电脑上拍的蓝色大海映入眼帘。
“小何,赶紧去和吴冉把那家日化厂的新闻稿发出去,人家的检测报告都甩我脸上了。你俩以后可别多管闲事了”主编一遍忙碌,一边语重心长地说。
“主编,你能看见我?”我伸出手在主编面前晃了晃。
“啥时候了,还玩呢。工作都快丢了”“快去忙。”主编不停地催促。
而我,此时完全没了心情。这不是一个梦,绝对是真实的。尤其想到在被黑暗吞没时,耳边回荡的那句话“心既然黑了,眼睛亮着又有何用。”那震耳发聩的声音渗入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所以这绝对不是假的。盯着屏幕上的照片,我更加坚信,这一定是在暗示什么。
“吴冉,我给你说,那家日化厂我们一定要继续追踪报道下去,它真的有问题的。”我跑过去拉住吴冉的胳膊,眼睛瞥到电脑上,日化厂的检测声明已经码好了。
“不能发,你明明也知道它有问题,为何还要帮助他们发这个声明。”然而,吴冉不为所动。
“那你去找主编,日化厂的检测报告和污水处理方案都是通过备案的。”吴冉一改往日对新闻报道的严谨,给了我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气呼呼地转身,快步走向主编办公室。刚要敲门,门却被一把拉开。
“正要找你呢,小何。你,快点的,把声明发出去,晚一分钟,我都保不住你。” 主编厉声喝道。说完便转过身,盯着墙上的照片,不在看我。那是前面八一编辑部去北戴河拍的合照。
我走出办公室,并没有发布声明,又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如果自然反噬,刚才的场景就都会变成现实,人们失去视力,倒退回几万年前的生活,可能还不止是失去视力,会比刚才更惨,可能人们会相互残杀,会精神崩溃,会……直至最后消失殆尽。
我又一次发疯似的跑进主编办公室。“主编,检测报告是假的,是假的,我有证据的,我拍了照片,日化厂真的向离海排放核污水。”手忙脚乱的将读卡器插进主编电脑。
“主编,主编,你看。”不知是出于恐惧、气愤还是激动,我的手居然开始颤抖。然而,点开读卡器,却是一片空白。
“照片呢?证据呢?”主编显然是被我气到了,怒目圆睁,盯着我质问道。
“我的照片呢,我的照片呢?”着急加上紧张,眼泪大颗大颗流下来,胡乱的点着鼠标,在再一次看到“项目空白”四个字后,我摔下鼠标,对着办公室门外歇斯底里的喊道:“谁他妈删了我的照片,有病吗!”看上去就像个疯子。
“行了,别闹了,出去吧。”主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把我推出了办公室。
我极度不甘心,我自己存的照片怎么就没有了。就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红着眼,盯着吴冉问:“我的照片呢,相机只有你动过,照片呢?你告诉我!”越问我越激动,脑子里全是黑暗、血腥,如电影场景般回放。
“我的照片呢,照片呢”看着吴冉躲避的眼神,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到了她桌面上所有东西。
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笔、纸、订书针散落一地,只有键盘鼠标连着掉线悬在半空中,像吊在半空中的恶魔,晃过来晃过去。
“有病!”吴冉没好气的从工位上离开。
“吴冉,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不公布真相,任随他们污染海洋,我们必将遭到自然的报复,你想让我们都灭亡吗”“你想让我们以后都生活在黑暗里嘛?”冲过去一把拉住要走出编辑部的吴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恳求吴冉。
“你真是个疯子,排放了又怎么样,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吴冉丝毫不为所动,挣脱我的手,大步走出门。
环视四周,猛然发现,每面墙,每个平面,甚至脚下的地板上,都出现了相同的一句话:“Don't Tell them you can see,(别告诉他们你可以看到。)因为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
“不,我不能这样,我已经看到了长期以往人类的命运,我不能妥协。”我用意念告诉自己。
再次环顾四周,那句话又消失了。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我一个人的力量,又能怎么办?”蹲下身子抱住头,不敢再去想。
“Don't Tell them you can see,(别告诉他们你可以看到。)因为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那行字又出现了。
前天拍到的日化厂排放核污水的照片、那片蓝色的大海、那行字交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似乎是几个人在拉锯,要把我的脑子撑破。
第二天清晨,我拿着恢复好的照片和辞职信早早的在办公室等主编,将两个信封交到主编手上,大步走出了编辑部。
此刻,发不发照片已经不重要了,经过一晚上的思考,我明白了。人在做,天在看,人要学会自救,当有人曾经想拉你一把,而你却将别人拒之甚远,那么就等着自然制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