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再一次,那轮满月从他心底冉冉升起,悠悠地悬挂在那个夜空里,清灰的夜色簌簌洒落,映着又黑又浓密的树林。他清晰地记得那轮满月,那街道,那树林,但是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此刻正值黑夜当头,他抬起头,似乎就能看见那满月,似乎那熟悉的轻薄的夜就能再一次将他笼罩。

沉寂糜烂在空气中,却给了他一种恍惚的乡愁。

心底那层不灭的信仰一次次地提醒着他,契合的场景一定能唤醒沉睡的秋。因此他常常在这条路上徘徊,试着改变回首的角度,找回某一次转身的悸动。

他向着一坛檵木丛缓慢移动几寸,看见阴柔的光波里铺着薄薄的一摊水。他注视着水面,水中颤抖的夜色仿佛正挂起一轮朦胧的满月,他望着,仿佛是望着自己永远寻不回月光。

偶然间一瞥,他看到了那颤抖月光下还有一颗颤抖的白点。他诧异地凝视着水面的倒影,那娇小的白点竟是一株花的模样!他缓缓回过头,看见那大块的黑色背景深处,真的开着一株柔弱的白花。他欣喜地轻叹一声,仿佛见到了久违的故人。那一瞬间,有种声音在告诉他,寻觅了这么久的满月其实就是那黑夜中的一株白花!

他缓缓地转过身,一步步地、缓缓地走进,欣喜又诧异地走向这等待他已久的时刻。此刻,庞大的漆黑都向四周褪去,白花散发的柔弱的光一如满月,在牵引着他的身躯。

他暗暗惊呼这美丽的时刻,仿佛就出现在昨日的梦里,眼底的晶莹轻轻波动,心底的柔软一方方解构。在墨绿色的草丛里,柔弱的花就开在他眼前,开着那种纯白,开着那种朦胧的光。温婉洁白的花朵,渗出狂野的力量,让他回想起某个夜晚不遗余力的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朦胧的警惕。他深深吸一口气,孤峭的花让他想起一种不可理喻的决绝。

花就开在他眼前,只要他再走进一步,就能触碰到冰清的花瓣。可他停驻了,停驻在花前的某处,忍让出一段容纳朦胧的距离。他没有伸出手去,也没有凑过身仔细瞧瞧那花、嗅嗅那香。

沉默在奔腾,淹没了所有他路过的、浩浩荡荡地绽开在夜色中的千言万语。

他突然转过身,不遗落留恋,甚至不看一眼。他一松手,洒下手中簌簌的月色。石子不小心被他踢落,滚进寂寂的河底,搅弄起深幽的回响。终于,他感受到了,那种温柔与疼惜的感觉随着转身而隐隐浮现。

轻薄的夜色再一次将他笼罩,也笼罩着眼前又黑又浓密的树林。浓厚的云层间正悠悠地挂着一轮满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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