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牡丹亭》
离杭州城还有两日的路程时,正赶上清明节,整个江南水乡都被笼罩在蒙蒙烟雨之中,南方商人居多,来往之间皆是行色匆匆。杓兰和白歌正乘着一叶乌蓬船行于碧波之上,杓兰将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竹篷外,密密匝匝的雨点落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然后绽开一朵朵清澈的水花,她大口得呼吸着,连凡人都说“春雨贵如油”,对于她这花族来说,这四月的雨就更似生命之泉源般难得。
白歌喝完最后一杯酒,看了看杓兰,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笑着摇了摇头。杓兰转过头去,疑惑地问到:“这位公子,你是因酒甘甜而笑,还是因我被雨淋花了的脸而笑?”白歌将两只手叠起来放在脑后,换了个姿势靠在船篷里,“我想起有一年春天,也是这样的时节,那天夜里风雨大作,我们本在院中欢快地吸收着这日月精华,谁成想寒云那小和尚发了疯似地冲出门跑到树下,竟用僧袍为你挡了一夜的雨。”
杓兰看向水面,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是啊,那时候我们都还年纪小,起初我确实倍感震惊,世间竟有如此木讷之人,连花草喜欢春雨都不知,但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在生命最初就遇见这样纯粹善良的人,真是幸运。”顿了顿,又说到:“只是这相遇太过短暂了。”
白歌见杓兰神色突然暗淡,暗想自己不该提起寒云,深觉后悔,便急忙岔开话,“阿兰,这雨眼见越下越大了,船积了雨水便会下沉,我们尽快去岸上吧。”说罢摇动船桨向岸边划去。
杓兰收回思绪,却望见岸边的草丛里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雨雾弥漫,看不清是男是女,但那人似乎穿红色的衣衫,在一片青翠的四月春光中格外显眼。
“小白鸽,快,岸边好像有个人,过去看看。”
雨天撑船比平时稍加费力,看着近在眼前,却也划了半晌才回到岸边,杓兰快一步走上前去看,见这草丛里果然躺着一个人,却是个容貌艳丽的女人,此刻她双眼紧闭,尽管被雨淋过后脸上血色尽失,但依然有种摄人心魄的美。这名女子下身着红色长裙,上身却是白色纱衣,但此刻已被血迹染红,显然受过重伤,“难怪我方才在船上时会以为她全身都着红色衣裙,胸口血迹斑斑,但身上没有明显外伤,难不成是内伤?”二人对视一眼,白歌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女子的鼻息。“确实是内伤,不过……”
“不过什么?”
“这伤不像是被凡人所伤,我猜,她跟我们应该是同族。”
“同族?那她又是被何人所伤……罢了,先说她伤势如何?”
白歌皱起清秀的眉头,轻轻摇了摇头,“只从表面来看无法分辨,我试着进入她的梦境探查一番。”
“那你当心!”
白歌点点头,将右手覆在女子的额头,转眼就消失在了杓兰面前。待进入梦境,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白歌已经龇牙咧嘴地跳了起来,他定睛看去,脚下竟全是青色的尖刺,扎得他头晕眼花,半晌才缓过神,白歌费力地寻了一处空地半蹲下来,这才发现刺上面都是大片的花瓣,只是因为花朵枯萎颜色暗淡,又加之他方才眼花竟没有发现。既已查看过,白歌转身出了梦境。
杓兰正十分焦急,却见白歌从她身后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咦!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查探梦境了吗,怎的如此狼狈?”
“这位姑娘果然与我们是同族,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她应该是西域生长的玫瑰。西域距此地遥遥千里,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这江南地带,但是看样子伤得很重,花身都已枯萎了。”杓兰思索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子。
“这不是那位老郎中给的袋子吗,你这是要给她一颗活命的果子?”
杓兰点点头,“不错,现在正是老先生说的紧要关头。”说罢,就拿出一颗果子要送进那女子口中,白歌伸手拦住道:“且不说我们与她素不相识,万一此人是恶贯满盈之人,那我们救活她岂非作孽?”
“她是善是恶此时无法判断,但见死不救我必然有愧,若救活之后发现她确如你所言是为非作歹之辈,那我也决不手下留情。”说罢,将一颗果子塞进女子的口中,那老郎中果然非同寻常,果子见效极快,女子胸前的血迹渐渐淡了下去,杓兰喜极而泣,正欲开口说话,却见白歌手脚利索地扛起女子说到:“这雨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尽快寻个客栈,再晚这雨连玫瑰花的衣服都要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