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姐姐们聊天，回忆去年5月初父亲因身体痛疼得厉害，再次住进了医院。在做化疗之前，父亲能走能吃身体状态还不错，跟着我坐飞机坐高铁去旅行。如果不说，外表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癌症患者。
2023年底他自己跑去市医院复查，医生告诉他是癌症晚期后，整个人的状态一下跨了下来。一直要求做化疗，不肯再继续看中医，而且越快越好，一个化疗做完身体状态已经很不好，他要求继续做第二个化疗，虽然我们都知道化疗对他的病根本没有效果，包括医生。跟我在做陪伴和身边遇到的大多家属相反，大部分的病人都是自己不愿意做治疗，家属逼着要做。而我父亲是自己要求一定要做化疗，一个接着一个的做，让他休息一会他还不肯。最后就抓着化疗这跟救命稻草。任何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生命到了最后，该如何抉择？跟弟弟商量很久后，除了尊重他本人的意愿，好像我们作为家属能做的很少。不能帮他痛，不能帮他吃，只能按照他的意愿来进行治疗。
这是他的生命，他是不是有权力按自己的意愿去做选择？
最近看到一本日系小说中写道：“生命应是被医治的这一想法似乎看错了生命的本质。从根本上说，医疗使人健康这一构思本身恐怕就是傲慢无礼的。在是病人或障碍者之前，他或她肯定是一个无需任何治疗和更生的无可替代的一个生命体。不管患多么严重的病，那个人也是能以自身的力量获得必要而充分的健康的。
就人而言，所谓完全，莫如说是一种残缺亦未可知。人生来就表现为各种各样的不完全。不完全才是人特有的。人因其不完全而得以成为唯一。所谓无可替代性不就是指的这个吗？只要其人成之为其人，纵令并非完整也不缺少任何东西。在我看来，由希（书中生了重病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女主角）的无可替代性是尊贵的。”
我跟二姐聊到父亲最后一个月住在医院，做着保守治疗，类似安宁病房一样，病房有三张床，中间睡着爸爸，我跟二姐妈妈三人几乎每天都在医院陪睡，周末就是大姐来换班。弟弟也是下班后就来。以父亲身体舒适为主，吃着止痛药，打着点滴。家人换班24小时陪护着。亲朋好友也都来探望他，送粥汤，虽然已经吃不了什么，医生每天都来下一次病危通知书，期间爸爸也经历了好几次死亡的挣扎，但每次都又回到我们身边。在18日左右经历了一次病危，晚上父亲清醒过来后，妈妈坐在父亲的床头，弟弟坐在另一边拉着爸爸的手，大姐和二姐做在隔壁的病床上，我坐在父亲的床尾，帮父亲按着有些浮肿的腿。
大姐开玩笑的问爸爸，“要是你今天下午没有醒过来怎么办呢？”父亲就说：“烧了。埋了。”然后开始自然的聊起他的后事来，跟弟弟说，坟墓他选在了爷爷奶奶的附近，什么方位。葬礼需要什么流程。要如何办理。等等。详细的跟我们说了。就跟安排家常事情一样的一一交代了。要大姐守好镇上的家，留着我们姐弟的大本营。我的未来也交给了弟弟，大姐也顺势拍了珍贵的视频。
最后在31号凌晨父亲还是永远的离开了我们。作为家属的我们，虽然在5月初二姐从上海回来，我从日本回来了，大姐和弟弟有工作，周末都陪着，平日也是一下班了有空就来。但是在离别之后，我们对自己的所作作为总是无法采取中立的态度，总是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做得不够。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会有深深的自责，明明知道死亡总会来临，可最后那一刻到底什么时候来临，父亲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二姐说她那段时间都是迷糊的，也不知道悲伤。没有想到父亲会这么快离开我们。我说，虽然我有意识到父亲会离开我们，每天回去洗澡时放着水都会大哭一场。跟老公视频时也会掉眼泪，但内心就是不想接纳父亲真的会死，或者说不舍得父亲这么早离开我们吧。
不管怎样，时间无法再原样返回。这个世界只有单一向前，此刻只有现在。
我多次梦见父亲都好了，即觉得不可思议又欢喜得不得了。在梦里跟父亲说，我梦见你都好了呢，能再次见到，说上话真好呀。但梦中也是知道父亲已经离世了的。有时候还会梦见父亲捏着我的脸笑着说，他是假的。最近总是梦见我们小时候父亲的样子。还是那么的年轻。健康。一家人在一起吵吵闹闹的。热闹又轻松温馨。真是令人怀念啊。
聊到昨天下午突然暴雨，超市回来的路上，一位奶奶摔倒在地，当时完全没有想到才做完手术的自己，把雨伞收起来放进包里，跟旁边一位小哥哥一起把奶奶扶起来送回家。回到家才觉得自己累坏了。说起平时的为人处事，善良，不计较，勇于帮助别人，这些都是因为我们小时候跟着父亲奶奶目濡耳染，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面。因为有爱，才有能力去帮助别人。
父亲用他的一生，他点点滴滴的为人处事，旅行时的好奇心。父亲大人把他最美好的、最珍贵的品质留在了我们姐弟身上。每次有矛盾的时候，大姐就跟弟弟说如何如何做。“我爸在的时候是这样，他不在了我们几姐弟还是这样做。”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从父亲那里得到了最好的传承。最珍贵的礼物。
谢谢您，敬爱的父亲。我们永远爱你，怀念您。感谢您的言传身教。感谢您一直陪伴着我们。
在每日的言行举止中，都有您在。
谢谢您，我们爱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