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实而论,看到这七个字内心有一种无以名状的感觉。以佛教的观点审视,没有慧根,或慧根较浅者是无法深得其中真意的。但是,从寻常凡夫俗子的视角观照,七个字所含括的深意对现世生活与人生还是具有一定的导引意义。
世间万物,无论形体大小,寿命短长,都是按照自己的生命程式展演。从严格意义上说,没有什么可以从真正意义上改变它们兴衰荣枯生死的程序。在科技快速发展,人类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日渐提升的当下,借助外力固然可以人为地改变一些事物存在和发展的态势,但是从遵从本心的角度看,这是逆天理、乱伦常的做法。诚然,人类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改造事物本能的存在属性,是为了更好地为自己服务。可是,从道义上说,这种一厢情愿的功利之举是有悖伦常的。身外之物如此,人生的经营何不这样。遵从本心,戒除贪念,“祛利”与“忘私”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兴许就不会有太多的纠结与烦恼。
“万物静观皆自得”取自程颢的《秋日偶成》诗。仔细品读,宋代理学大师以充满理趣的文字诠释了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和摆渡人生的智慧:心情闲静安适,做什麽事情都不慌不忙。静观万物,都可以得到自然的乐趣。人们对一年四季中美妙风光的兴致都一样。道理通著天地之间一切有形无形的事物,思想渗透在风云变幻之中。只要能够富贵而不骄奢淫逸,贫穷而能保持快乐,人生就少去了很多的惆怅与忧伤。而对人生的觉解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也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杰了。从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和宇宙世界的认知程度看,普通人与一代大儒相比,觉解的深度无法相比。但是,对生活与人生的处理是每个人都必须要认真思考和面对的,而且都要解决。仔细思之,一个人的一生与茫茫宇宙相比只是短暂的一瞬,而在有限的时空中真正称得上是好日子更是有限。如何在有限中求取最大公约数,不仅决定生活的质量,更关乎人生的底色。
从物态的存在形式看,去除外在的人为附加,只有物质的和精神的两种。人类与一般生物最大的不同是人既是物质的存在,也有精神的诉求。也就是说,置身世界,不论处理什么样的关系、解决什么样的问题,都会附加上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诉求。因为内心有了欲望的驱使,所以就会自主或不自主地驱使自己不断地前行。冥冥注定的有限生命时空,由于急功近利思维逼仄而让自己一路奔突,这样得到结果只能是艰辛劳累填塞了人生的大部分时空。老之将至时,纵使幡然悔悟,但是为时已晚,就像《红楼梦》中偈语“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告诫般。
自然物语,人生自渡,这本是本然的状态,也是宇宙的规律。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这是释家之念;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春华秋实、草木荣枯......随着宇宙天体的运转,万事万物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存在,并完成代际的赓续。对每一个存在体,不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当以主体呈现在旁观者的世界中时,有形与无形、光鲜与灰暗、高大与渺小、坚韧与脆弱......都只是旁观者的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它们不会因为外在的附加而改变。对它们而言,按照自我的本性完成“生命之旅”的跋涉,尽态极妍、自得其乐就是对自己最好的交待。
物如此,人类当何去何从,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注解自己的生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生命的成色和人生的质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马子长的话从一定意义上萃取了人类命途的要义。因为人是有思想、有情感、有灵魂的生物,这就决定了人类高贵于一般生物(人类自我定位与认知)。而正是有了这份自我认定的优越感无形之中给自己带来许多烦恼与忧愁。“欲壑难平”是一个极度冰冷的词语,也是专门用来描述人类欲望的词。虽然凄寒彻骨,但是却具有切中肯綮的力道。不论高低贵贱,不管尊卑穷达,每个人都有无尽的诉求。只不过由于所处的位置不同,诉求的层次不同而已。有了欲望的驱使,每个生命体都会为了实现欲望而矢志前行,其间所表现出来的果敢与勇毅超出常人的想象。目标的专注,心无旁骛地追寻,生命原有的节律被彻底打乱,本该享受的人生意趣因为急于奔突而被漠视,而身心俱疲带来的只是人生的黯然失色。
人生充满劳绩,也要诗意地生活。简单的用语诠释出荷尔德林对生活与人生的彻悟。对每一个生命个体而言,如果都能够以荷氏之语作为人生的座右铭经营生活、摆渡人生,兴许这个世界就少去很多失意落魄的魂灵。面对短暂的生命之旅,有时候需要有一种阿Q的精神。戒除急功近利之思,多用充满温情的眼光打量世界,多用善意观照周遭,平心静气地面对得失荣辱,也就不会有太多的牢骚与埋怨。“万物静观”,不仅仅指的是放眼世界,注目外物,其实它还包含着更深层次的意思——省悟内心。与外在自我相比,内在的自我更为微妙复杂。生命的长度、宽度与厚度的度量,外我固然重要,内我所起的作用更大。戚戚于贫贱,汲汲于富贵,只能让自己生活不愉快,也就不可能实现人生的“自得”。清空内心的杂芜,以一种平和恬淡之思面对世界,处理各种关系,也就不会为世俗的繁文缛节羁绊住身心。靖节先生以“静观”之态经营生活,收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苏子历经劫难之后,彻悟人生,以“何妨吟啸且徐行......也无风雨也无晴”向世人诠释了自己的旷达与洒脱。不错,与他们相比,不论是对生活的参悟,还是对人生的觉解寻常人都无法抵达他们的高度,但是可以从他们从容面对顺逆穷达中汲取有益的养分。即使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得”,但与村俗的距离会渐行渐远。
因为被人间烟火色包围,无法真正做到跳出三界外,修成自在心。但是,为了不让韶光负此生,真的需要对生活和人生进行“精雕细琢”。简约而不简单,平凡而不平庸,做到这些也就不负此生了。最后,再慢慢咀嚼程颢的
《秋日偶成》:
闲来无事不从容,睡觉东窗日已红; 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风云变态中; 富贵不淫贫贱乐,男儿到此是豪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