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开篇两句话,大明一段史。前一句说的是,因为北京毗邻少数民族领地,此前没有汉族政权愿意定都于此,朱棣从侄子手中夺了天下,把朱元璋定在南京的首都搬到了北京,亲自为国守门,抵御北方游牧民族。后一句则说的是崇祯帝吊死在景山,中国古代最后一个汉族政权就此终结。

1420年北京紫禁城竣工,次年正月初一,在奉天殿,也是就是后来改名叫太和殿的金銮殿,永乐帝接受了群臣迁都朝贺,白云苍狗,岁月倏忽600年过去了,2020年首博大展“1420,从南京到北京”让我们重温那段风云变幻的历史

展览分定都南京-迁都北京-北京作为帝都的和乐升平几部分。

南京、北京两地不少珍宝亮相,它们的传奇故事许多都在央视“国宝档案“里介绍过,而它们曾经的拥有者,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仿佛从故纸堆里走出来,鲜活地再现在我们面前。

朱元璋

故宫藏朱元璋手书真迹陈列在大展开篇,这位草根皇帝文化程度不高,一篇亲笔令,内容是让军士报告马匹数目,叫小的们“来回话”这种口语,令人想起雍正皇帝“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画风,以及乾隆皇帝常常的三字御批“知道了”

朱元璋南京登基后,继续北伐,他对如何处理元朝的降将做了指示,这就是“大军贴“。因为他上过几次对方“诈降“的当

康有为认为明太祖的书法虽没什么根基,但胜在“雄强无敌”。

接下来是洪武三年朱元璋大封功臣的榜单,大家知道李善长、蓝玉等人的下场。不过大展中提到的是那些少数得以善终的朝臣,于是才有墓葬中的珍宝昭示其家族曾经的荣耀

吴良、吴祯兄弟

两兄弟均列于朱元璋24功臣榜,长于潜水和做间谍,为朱元璋早期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均善终,不过其中一个还是因为牵连“胡党“,而在身后被削了爵位,这支金蝴蝶出土于吴氏家族墓地

宋朝用、宋晟父子

朱元璋发迹于郭子兴队伍,郭子兴把干女儿嫁给他,是为后来的马皇后。郭子兴死后,朱元璋这个干女婿其实在队伍里只坐第三把交椅,一把手是郭子兴儿子,二号人物是郭子兴小舅子,宋朝用本属小舅子一党,算不得朱重八嫡系,但他后来在农民军内部群雄角逐中支持了老朱一把。宋朝用的儿子宋 晟镇守凉州有功,宋晟的两个儿子又分别娶了朱棣的公主。由于靖难前后老宋、小宋两代都站对了队,家族得以繁盛不衰。这个金冠就是宋朝用的。

按朝服配梁冠的体制,冠上梁的数目昭示等级,最高规格的“公爵冠”有八梁,这个是五梁,官居三品

宋朝用夫人的牡丹纹金耳饰

沐英家族

沐英八岁被朱元璋和马皇后收为义子,沐家世代为朱家镇守云南,首代沐 英是洪武帝封的24功臣之一,第十二代沐 天波在崇祯罹难后,为捍卫南明小朝廷而被诛杀于缅甸,明史十六位皇帝,除去兄终弟及的,也是十二代,而沐 英十二代作为股肱之臣辅佐朱家皇朝,成为守卫边疆的最强藩镇,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大展中很多珍宝来自沐氏家族。

沐英墓出土的长号。其实沐 英墓最有分量的文物并未到场,那就是赫赫有名的元青花瓶”萧何月下追韩信”

明代最富丽堂皇的鑲红蓝宝石金头面

出土于沐英孙媳梅夫人墓中的这组文物很有名。沐英孙沐斌和其两位夫人去逝较早,梅氏是侧室,含辛茹苦带大非亲生的沐斌幼子。这位儿子长大以后地位显赫,梅夫人身后,继子为报其养育恩情,在父亲和前两位夫人合葬墓旁为继母独辟墓室,从出土的文物可以看出这位侧夫人极享哀荣

这一整套头部首饰共分八件:一件插于鬓顶的桃型金顶簪,分内外三层,黄金打造火焰纹,鑲红蓝宝石。一件菊型金挑心,是装饰在头部正面的首饰,分4层,中间花蕊部一颗大红宝石,外部三层花瓣均饰有红蓝宝石。一件凤纹金分心,中间有首尾相连的两只凤凰,环抱一枝大红宝石为蕊的花朵。左右对称装饰于头部两侧的一对金掩鬓,云朵造型,其中一只簪脚缺失了。一件莲花金簪,仅存花蕊部一颗大红宝石,七个花瓣上镶的宝石尽已缺失。一对鑲绿松石耳坠。

除了上面那付富丽堂皇头面外,梅夫人墓还出土一对鑲宝石金镯

金链方盒。六瓣莲花居中,四角如意云纹,镶嵌宝石和绿松石。背面有福字和梵文箴言

沐 英家族第八代沐朝辅墓出土的金牡丹

沐 英家族第十一代沐 启元墓出土的玉带,典型的“三 台”、“六 桃”、“两辅 弼”、“双䤩 尾”、“七排 方”制式;它的材料有金、玉、红蓝宝石,极尽奢靡

血珀渔翁嬉荷杯,杯体成弯卷荷叶造型,荷叶外浅雕,杯旁卧一束高髻,背鱼篓,蹬高靴的渔翁,手持一尾张口摆尾的鲜鱼。渔翁肌肉矫健,表情陶醉,那尾鱼的鳞片雕得片片可数。奇妙的是单臂搭着杯体的渔翁起到了杯柄的功能

水晶环,以首尾相连的鹦鹉造型

出土最大的金冥 币,上面雕刻着四时花朵一般缀在被子上随葬

沐 启元墓出土“黔宁王遗 记”金牌

据说墓主人狂妄不羁,其老妈为了怕他毁了沐家百代清誉,竟下毒毒死了这厮,让孙子直接接班。出土的这枚金牌顶部芭蕉 叶造型,凿圆孔,可以用绶带串起悬挂。黔宁王是沐 英封号,金牌上雕刻的家训是教导后人低调工作、和睦同事。

汪 兴祖

汪 兴祖是朱元璋早期创业的一员大将,三十多岁就战死了,他的墓葬里出土了明朝官员里最高制式的玉带,玉带镶在金托上,雕刻着龙纹,这是只有皇族可以享受的规格,看来洪武帝是把汪 兴祖当皇子葬了。仔细观赏,龙的眉、须、髯、角、唇刻画的灵动传神,匍匐在祥云中栩栩如生

汪 兴祖墓出土的瓷器也是一绝,这只内饰一朵菊花的龙纹高足 碗,,是一件珍贵的元 青花

当年汪 兴祖墓出土若干哥窑盘子,故宫以藏品与南京馆交换了两只,可惜的是其中一只在研究过程中由于操作失误而破损,这也是博物馆业一次著名的事故。

展览接下来选了四位人物或家族表现“靖难“的那段历史:一是徐 达家族,其成员在靖难中分别站队朱棣和建文帝;二是攻克南京后被朱 棣派去“搜宮”的太监刘 通;三是代表建文 帝打过朱 棣的耿 秉文;最后一个是道士刘渊 然,他为朱棣做道场,表达了这位杀戮无度的君王对于靖难的复杂心情。笔者觉得遗憾的是没有提到姚 广孝,他的墓塔也在北京,没有这位大助攻,也不可能成就永乐大帝的辉煌。可能是这位黑衣 宰相一生只求功名,不爱黄白,身后墓葬里没啥东西可展吧。

徐 达家族

徐家是唯一开国功臣里一门两侯的世家,徐达长子徐晖祖支持建文帝,世袭家族公爵,靖难之后被软禁;幼子徐增寿支持姐夫朱棣,并因此被建文帝所杀。朱棣登基后为补偿他的牺牲,特封侯,后在京西门头沟发现徐增寿后人墓葬。

南京徐氏家族墓出土药神耳坠

穿披风系草裙的药神站在花丛上,头顶上有莲花造型。仙女梳着高高的发髻,脖子装饰项圈,手持药锄,来了身背药篓,内有一株大灵芝

金摺丝 楼阁 耳环

把两重阁楼戴在耳边是一种怎样风情?屏风和回廊,还有廊柱,可以开关的门,上以一朵金花与勾环相连接

这个以端坐莲花座的小金佛为簪头的金簪也出自徐氏家族墓葬

刘 通、刘 顺兄弟

这对女真兄弟从小入宦燕王府,是朱棣嫡系,在许多战役中立过战功。朱棣攻占南京后,“搜宮”处理建文帝是一件重要且敏感的大事,而刘通就被朱棣委派做了这个事。

刘 通墓出土的玉带很有讲究,是鹘捕 鹅的春水图案。春水秋山指的是辽契丹皇帝春秋射猎的活动,春天往往用鹘(海东青)来捕捉天鹅,秋天则在山林里射猎虎鹿。这种具有山林野趣的玉雕自辽以后盛行起来。刘通的这幅玉带,天鹅引颈向上,海东青俯冲向下,大自然里的弱肉强食竟以这样唯美的表达体现出来,嗟吁。

耿 秉文

大展里展出了耿秉文夫人墓里的一只珠钗,珠宝本身不见得精美,策展者只为介绍耿 秉文和靖难,也是用心了。耿秉文一生很离奇,连死亡都扑朔迷离。

他是极少几个跟随太祖打天下而后来没有被清算的功臣,有人说可能他能力不强,毋须忌惮吧。他的特点是“善守”,而不是像徐 达、常 遇春那样冲锋陷阵的猛将。

他在靖难中被建文帝派去打朱 棣,大败。永乐 帝登基后一年余,因服饰逾矩被举报而自尽。但是有另一说法,说他其实死于靖难中的真定之役,朱 棣攻入南京城十余日其夫人就去世了,应该是受到清算。在云南沐府墓地附近出土耿氏墓志铭,据传因耿 秉文之妹与沐 英家族联姻,因此耿之子在家族受报复后投奔表兄避祸并最终客死异乡

刘 渊然

大展展出了这位道士墓里的两座铜灯台。刘 渊然曾助成祖祭天,有著名的朱 棣告天书,里面提到“骨肉相 残”字样,也许是永 乐帝对杀戮太多的一种复杂心态吧

北京的由来

“行在“指的是皇帝行走在外行宫之所在。南宋时杭州被称作“行在”,表达赵氏皇族无奈寄居临安,皇都仍是汴梁的意思。朱 棣夺 位南京后,仍心系“龙兴之 地”北平,所以北平各衙门前都加“行在”两字。1421年迁都后,北 平“行在”两字全部去除,而原国都南京各衙门前均加“南京”两字。“从南京到北京”,正像这次展览的命名,两座都市地位发生了中央和地方的互换。

北京地区古称燕、蓟,朱 元璋在南京建都,命名这里为“北平”,而朱 棣迁都后,才正式命名为“北京”,成为一国之都城

大报 恩寺和安 徒生

展览的核心区域灯光映照着一座琉璃拱门,上面铜铃摇曳。介绍的是大 报恩寺,朱棣为报父母恩所建,今已不存,但它在世界上曾经有很大影响

从没来过中国的安徒生有一篇“天国花 园”的故事,里面以“东风”的口吻拟人的表达了“我访问了东方的大琉璃塔,风吹铜铃,响声清脆“,说的就是这座寺庙。当时东印度公司来华贸易,内有一画家深感琉璃塔美的震撼,回西方后绘图记之并刊行,影响甚广。

大慈悲 寺虽不存,但附近眼香 庙却出土一些琉璃构件,似乎当年这里曾经作为建大慈悲 寺储存原材料的库房。琉璃构件的图案有白象、飞羊、狮子等,这是藏传佛教的常用图腾,还有金翅大鹏(就是西游记里如来佛那个舅舅)、鲸鱼和龙女,一共六种。这些琉璃构件搭建了72座拱门镶嵌在琉璃塔上,因为塔的制式是八面九层,这样每一面每一层都有一座这样美轮美奂的弓形门装饰

迁都大事完成之后,大展试图开始介绍北京作为都城,南京作为陪都的繁华和发展,但文物似乎更偏重北京,包括故宫、天坛、明十三陵的模型、绘画、北京城的图纸等,同样有若干出土文物印证那段繁荣。这里面恰巧选了两个皇上老丈人万 贵和李 伟做代表,他们都是因为生了好女儿而得瑟起来的。

万 贵和其子万通

万 贵曾是个获罪小吏,以致不得不把四岁女儿送入宫中为奴,这个女孩儿十九岁开始被派去照顾两岁的太子,而太子命运多舛,老爸在土木堡被俘,叔叔即位后和获释的老爸爱恨情仇,演绎了著名的“夺门之变“,他也经历了被夺太子封号、被软禁和重被立为太子的坐过山车般的命运,在此期间深得那位宫女照料,于是自己18岁做了皇上之后,娶了这位大姐姐宫女,并因她而废掉了自己的皇后。这位太子就是后来迷恋鸡缸杯的那位成化皇帝,而那位宫女就是独宠后宫的万贵妃。

国宝档案介绍过下面这个玉杯,它被放在万 贵的胸口边,足见深的主人喜爱。两个小动物伏于杯上,一左一右,充当杯柄。这是一对螭 虎。螭是无角龙,头上有王字的叫螭虎,螭和虎的合体。两只小龙四肢较力,头部似乎探入杯内试图一品里面的玉液琼浆

有龙纹装饰的金执壶,壶钮一枚硕大蓝宝石,壶把和壶流若干红蓝宝石装饰

鑲宝石桃子状金杯

李伟

李伟是另一位皇帝老丈人,他把女儿嫁给一位王爷为妾侍,这位女婿当皇帝不几年故去了,而她女儿生的外孙当了皇上,就是万历。

作为万历的姥爷,李伟很有一些奇葩之处,著名的清华大 学之名,就来自于李伟在海淀建的别墅清华园。李伟还因为贪婪,曾经和张居正、戚继光都杠上过,我会另行著文记载。这是李伟墓出土的金佛像

明皇陵和妃子墓

十三陵唯一发掘的定陵,也就是刚刚说的李伟孙子万历皇 帝的陵墓出土的金簪。

明朝皇后一般和皇帝合葬,妃子则有随葬和不随葬不同情形,海淀董 四村的万历七 嫔墓甚至先于定陵发掘,也出土了大量珍宝

凤钗,眼睛和脚部都缀有红宝石

金汤敦,盛汤的器皿,另外还陪盖、金汤勺

金汁瓶,顾名思义,装金汁的瓶子。好笑在金汁是指的童便加甘草,放地下贮藏十余年,犹如酿造女儿红一般。据说️清热解毒之功效,不知是否灵验

子冈玉雕

大展最后部分有一件赫舍里墓出土的子冈玉器。赫舍里是清朝康熙小姨子,但这玉樽却出自明琢玉大师陆子 冈之手。樽盖和底部分别雕三小兽,樽柄处还伏一小象

北京,大美我帝都,记之!1420到2020,600年辉煌,首 博有此大展,用心了,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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