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丨梅雨潇潇

入梅第三天,江南下起了梅雨。

一到梅雨季节,江南的虞城便没日没夜地沉浸在绵绵不绝的雨中。

雨,太频繁了,频繁到了令人生烦的程度。雨,不仅没有收敛的意向,相反得寸进尺,高兴时携手乌云来个瓢泼阵雨,生气时伙同雷电落个滂沱,平平淡淡时任凭自己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把江南搞得像热带雨林,从此生活在湿闷的梅雨中。

梅雨并不总是烟雨缠绵,并不总是温柔多情。那雨,有大有小,携着阵风,和着微风,飘飘洒洒。

梅雨的风姿用千姿百态来形容一点不过。淫雨霏霏时的前奏往往是天空阴沉,纤如牛毛的细雨似有若无,悄然无声地抚慰着人们的躁动的意念;大雨滂沱的前驱是乌云密布,雷闪电鸣,恣意得似瓢泼若缸倾,在低洼路面形成湍流;性情浪漫时它会在晴空丽日面前撒娇,舞弄风骚,在毫无防备中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地从天而坠,摔在铺地上溅开来,顷刻间化为一朵朵清澈透明的水花,继而散落成无数颗晶莹的水珠钻入泥里。就在你发楞的须臾片刻,转而雨停天晴,晴空碧野,让你哭笑不得,不用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太阳雨……

江南的梅雨,呈现“随时待命”的状态,不只是使人觉得有些难受,而且难以琢磨。无论你对它是笑容可掬、还是恨之入骨,它往往是付之一笑、我行我素,一切自由任性、天马行空。不悦时藕断丝连缠住你绝不放手,似如胶似漆的恋人,而高兴时恰似若即若离的情人,不温不火时就是絮絮叨叨的爱人,心情愉悦时摇身一变就是红颜知己,当它亢奋时,不卑不亢地泼妇一个。

雨水大抵只能分为小雨和大雨两种,如再细分一点,还有介于两者之者的中雨。若遇上持续的雷暴,特大的雨点,掷地有声,声声入耳,天地间瞬时连成了白茫茫一片,完全成嘈杂喧哗的雨的世界。持续几天的瓢泼大雨,造成道路积水,河水暴涨,地下水倒灌,行人趟水而行。处于地势低的人家,甚至还可以在自家阳台上看看海。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在江南,梅雨时不是很炎热,河两岸的水乡人家,常常会罩在烟雨朦胧之中,河边那悠扬的木船,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轻轻摇曳,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而这梅雨,对童年的我们来说,除了上学或玩耍的路上,多了些对泥泞的厌恶之外,还真的很是喜欢。梅雨中的江南水乡,满村沿路都是滴翠的诱人绿色,满沟满河都是捉不完的小鱼小虾,我们的童年,也是在那满目的绿色和四溅的雨花中,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地度过。

我小时候以为梅雨是吃杨梅季节下的雨,才叫梅雨,但不完全准确。其实,梅雨是每年6中旬到7月上中旬的一段连阴雨天气。此时,器物易霉,故亦称“霉雨”,又值江南梅子黄熟之时,故亦称“梅雨”或“黄梅雨”。雨带停留时间称为“梅雨季节”,梅雨季节开始的这一天称为“入梅”,结束的这一天称为“出梅”。

梅雨比较烦人,令人不爽。梅雨不歇,夜间下,白昼也下,且也东边日头西边雨,你带了伞,它出太阳,你不带伞,它忽然阴下脸来,浇你个劈头盖脑。我多次上下班或出门时,就享受过这般“待遇”了。并非江南人对伞情有独钟,在水乡泽国的烟雨江南,下雨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说下就下,所以江南人喜欢伞也是一种无奈的心情。

实际上,即使撑着伞,走在路上,仍会“湿人衣”,无处不在的水汽沁润,伞也遮不住那湿意。

梅雨季节,晴日难觅,湿答答的空气令人郁闷,食物和器物很容易霉变。衣服、鞋子、家具等生霉司空见惯,甚至连心爱的照相机也不放过,潮湿阴暗角落里不常用的木制角柜里,居然还长出了小蘑菇。

出门在外,一不留神就会弄湿鞋袜,衣服似乎永远晒不干,阳台上晾了几日的衣服,伸手捏捏,还是潮的。过了几天,凑近一闻,居然有了霉味,只能从衣架上取下来重洗,搞得内裤不够换。翻箱倒柜找衣服物,很悲催地发现,初夏刚洗好收进衣箱的衣服,竟然生出了白毫。只要是留有汗渍,没有洗涤干净,彻底晒干的衣服,不管是纯棉的、羊毛的,或者是混纺的,无一例外,都会长霉。

南方人对梅雨季真是又爱又恨,虽然梅雨给人们出行带来诸多不便,但它也有它的良苦用心,拉低夏的温度,虽然闷,但还是偏凉爽。

想象一下出梅后的毒辣日头,竟觉得这样的日子拖久一点也未必不好。“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形容的,就是这般梅雨。

梅雨的概念,较早见于西晋周处《阳羡风土记》。作为一部地方风土人情杂记,文中记录了江南的梅雨:“夏至之雨,名为黄梅雨,沾衣服皆败涴”。唐宋之后,梅雨成为文学作品中常用的意象。

梅雨季时长时短,阳光雨时大时小,空气闷热潮湿,植物顾自生长,既热烈又霸道。这,滋生出江南朦胧的烟雨风貌,烟雨江南也逐渐固化成经典的意象组合。

梅雨洗净翠绿黛青的蓬头垢面,还给人们氤氲翠微的茵茵绿意。江南的梅雨时节,正是荷花怒放之日。田田荷叶,碧绿成片,粉白红润,使本来就丰腴青翠的江南更加水灵、更加生动起来。

欲断还休的梅雨,则弥漫着一股缱绻、浪漫的情绪。“梅雨细,晓风微。倚楼人听欲沾衣。”北宋著名词人晏几道诉说着雨中悠然的心境。“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南宋诗人赵师秀描绘出梅雨季节的亲切可爱。“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北宋大词人贺铸写出了江南的婉约缠绵,得了“贺梅子”的美名。

梅雨,是“霉”还是“美”,完全取决于审视者的角度。古诗词里的梅雨季,端的是闲情逸趣。梅雨季风雅的是文人,忧郁的是农民。文人喜欢凭轩听雨,泛舟湖上。农民则巴望老天,中有一种忧郁。

虽然我不喜欢天太热,太晴,也不喜欢每天这样湿漉漉的感觉,但江南人不可能逃离梅雨,倒不如去欣赏梅雨,从梅雨天气中找些乐子,多点情趣,就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心情。

梅雨季节,雨打芭蕉,雨浇荷叶,雨润竹林……一幕幕情境构成了自然的旋律。满目的翠莹,透亮的绿,那是生命的气息,演绎着万物的生长与光阴的流转。

雨水跳在屋檐的砖瓦上,被雨水冲洗的世界真干净。我坐在窗边,放下心中的负累,吃上几枚朱红暗紫的本地产的宝岩杨梅,就着一杯汤色鹅黄的安吉白茶。品饮片刻,感觉到在与时光对饮,与窗外的雨对饮,不仅发现了生命的节律,也发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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