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图仕墨的嘴上功夫还没显摆出来,就让耍大刀片子劫道儿的二位愣给掐断了,一肚子现学现卖的黑话生生被顶回了嗓子眼儿,简直难受的要命。
他眼见着前边儿一条拦路的黑影举刀劈向了明武,竟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出了皮黄票友的看家本领,如横刀立马在当阳桥上的张翼德一般,陡然断喝了一声道:
“住手!!!”
其声浑厚高亢,穿云霄、振林樾、惊飞鸟,把二位刀客还真给唬了个激灵,发了阵愣怔。
借着这个晃神儿的工夫,明武顺势拨转了马头,抽出了腰刀,将头里一位的兵器“釭锒”一声格开,力道甚大,震得那贼人虎口发麻,大刀片子险些脱了手,不得已退了几步,被后里的同伙一扶才算站定。
图仕墨也将一把亮晃晃的腰刀握在手里,使横道:“姥姥个腿儿!你们他妈的倒是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啊,还懂不懂点儿江湖规矩!好啊,来呀!小爷今个就把心里怄的气全撒你们身上,给我接着!”
明武和图仕墨都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拉出了一副勇猛无畏的威武架势,一时间竟反客为主,气焰完全占据了上风。
在偌大的气场面前,二位劫道儿仁兄在迷蒙中交换了一下眼色,竟然选择急流勇退,三十六计走为上,扭头就跑。
图仕墨不依不饶嚷嚷着:“嘿!别介呀二位,还没开打就跑,也忒跌份儿了吧?给我站住!”
说着,也不顾晴儿的阻拦,用刀面拍了马屁股,径自追了上去。明武见状,也忙打马跟了过去。
山路虽然崎岖不平,但那两条腿也总比不得四条腿快,追了一会儿便赶上了,马头与那两个山贼相隔不过咫尺。图仕墨见他们跑得姿态狼狈,不肯一刀砍去了事,免不得又逗弄道:“嘿我说二位,你们想来个脖儿齐还是刀挑儿?”
两人听了这话,后脖颈子直通脊梁统统发凉,觉得连片儿刀都是累赘,胡乱地向后一撇。
图仕墨和明武眼疾手快,双双架走了飞刀,图仕墨怒道:“哟喂!敢玩儿阴的?逮着了,给你们丫的剁了当肉馅儿!”
二人更加夺命狂奔,忽而来到一个转弯,路外边的那个耍了聪明,向一侧荆棘密布的陡峭山坡搏命似的纵身一跃,自求多福去也,坡险林深,随即淹没了踪迹。而里边这个呢,只好自哀不幸,望着近旁的峭壁,愈发觉出势单力薄,心里一虚,腿肚子一软,一个大马趴就栽倒在地上。
两匹马围过来,马蹄在地上踢踢踏踏,那山贼连滚带爬地躲避着,直到退无可退,将身子蜷缩到一块大石头下面。
图仕墨和明武拎着刀下了马,走到近前,由明武动手,一把将他从石头缝里薅将出来。
图仕墨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不屑道:“瞅你们这衰样儿!还学人家劫道儿?让你们劫了,我都嫌丢人得慌!”
明武怒斥道:“快说,你们是那条道儿上的?杆首是谁?”
那贼人吓得惊恐万状,浑身筛糠,上下牙齿不停打架,连个字也吐不清。
图仕墨对明武道:“这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货色,不如让这把刀开开荤,让我也落一个为民除害的好名声!明爷,您意下如何?”
晴儿闻言花容失色道:“啊!仕墨,不要!”
一声突如其来的惊声尖叫,愣把图仕墨吓了个激灵,回身低声恳求道:“姑奶奶,我们这儿审案呢!你能不能小点声儿,一会儿再把狼招来?你什么时候见我杀过人?”
明武没有理会,又继续威胁道:“听见没有?我这兄弟手黑,再不说就要了你的狗命!”
那贼人连连磕头道:“大爷饶命!小人……小人不是……不是劫道的……就是一个山野小民……我那师兄拉我来壮胆儿……这可是我第一回拿刀……您可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说着说着,竟痛哭流涕起来。
图仕墨厌恶道:“真他妈晦气,又跪又嚎的,我们又不是你家祖宗!——你要是敢诓我们,可没你好果子吃!”
“二位爷……我没有半句假话……我家就住在附近的山沟里……小的本是个烧窑的学徒……家里实在没了饭辙,才干的这勾当……我指天发誓没害过人……要不遭天打雷劈……”
明武看见他的裤裆又湿了一片,对图仕墨道:“仕墨,我看得了吧,这副德行确实不像个啸聚山林的贼匪,咱也甭在他身上瞎耽误工夫了,赶路要紧。”
图仕墨也觉得无趣,不甘心地踹了一脚道:“呸!算你命大,碰上我们俩大善人!回家趁早把自己骟了,简直白当个老爷们儿!”
地上那个有了生的希望,又不敢确信,只好张皇无措地朝着明武和图仕墨直叩头。
晴儿忽然提醒道:“仕墨,等等。你把地图拿出来照着问问,他若是附近的山民,说不准知道路……”
“欸,对呀?”图仕墨对晴儿投去赞赏的目光,“晴儿,就属你机灵儿!”
随后从怀里取出地图,看了看地名,又冲地上问道:“哎!我问你,知不知道青墟沟在哪儿?”
“青墟沟?”那人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三人闻言,皆惊喜非常,图仕墨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哪儿?怎么走?”
“离这儿……离这儿?”那人四面望了望,然后向他们的来时路指了指道,“就刚才碰面儿的那地方上山……再往北越过两道山梁……就能到……”
“哎,我怎么知道你不是糊弄我们?”
“小爷,天地良心……我就是在那村里烧窑的,跟着师傅干了两年,闭着眼我也能摸过去……那地方可不好找,没正经路,都是山上的小道儿……”
“带我们去青墟沟,就算是你将功折罪——”图仕墨接着一挥手,“那什么,您就别在那儿慎着了,赶紧着跪安吧!”
明武将那人抓到马背上,与自己同一匹马骑着。四人两马就此折返,不一时便来到方才伏击的地点。明武又用绳子将他反手绑了,另一头系在自己腰间,防着他耍花招。那人有了活路,便振奋了些精神,拖了条绳子在头前带路。
山高路窄,二人牵马而行。晴儿也坚持要从马背上下来走路,图仕墨忙劝道:“你不用下来,马驮着你,根本觉不出份量!”
晴儿双脚已然落了地,回道:“我可不想成个拖累,回头让你当话柄数落一辈子!”
图仕墨担心道:“我哪敢数落你?哎,你行嘛你,走过山路嘛?别把你那金贵的小脚腕子给崴了!你不爱骑马,不行我背着你?”
“哼,你甭看不起人,我就当是松松筋骨!”晴儿脖子一挺,白了仕墨一眼,便朝前赶去。图仕墨看着穿着男装的晴儿那小腰肢一扭一扭的,衣襟水波一般荡漾着,煞是有趣。只好无奈笑了笑,在后面紧紧尾随着。
山里已然夜色四合,看不见一丝灯火,还好天上有盘偌大的圆月挂着,山路上林木遮挡不多,恰照亮了脚下的路。漫天介都是璀璨星光,如梦似幻,此种绝世美景使人抛弃了黑暗的恐惧,淡忘了赶路的疲累。
待到得空儿歇脚时,晴儿便挽了图仕墨的胳膊,望着夜空喃喃细语道:“仕墨,我不愿意做织女,与情郎隔着那条银河,更不愿意做嫦娥,一个人孤苦伶仃住在广寒宫。我呀,就想当个平常人,不管那月亮是满还是弯,都有人陪着一块儿过……”
图仕墨调笑道:“敢问这位仙家,您看中了哪条汉子?”
原本说是两道山梁,岂知暗夜里蹉跎难行,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昏昏沉沉、沉沉昏昏地竟走了几乎一整夜。明武惯走了夜路,一直保持着精神,与那领路的小子一路攀谈,知道他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村野小民,没甚本事耍什么鬼花招,便踏心随着。
当晨曦微露之时,他们正好踏上最后一道山梁。登高望远,柳暗花明,山下竟是一片平坦的谷地,房屋杂错其间,炊烟袅袅,与雾霭合为一处,在山间浮着,隐隐听到鸡鸣犬吠,真如世外桃源一般。
那带路的小子抬手指向那片仙境,对熟悉了一晚的明武道:“大哥,那下面就是青墟沟了!村里统共有百来户人家,大多是些外来户,这二三十年才兴起来的……我老师傅就住那村里教的我们手艺……”
图仕墨把一瘸一拐的晴儿搀扶着坐到一块大青石板上,抬起晴儿的腿脚又捏又揉。揉至脚掌处,晴儿竟忍不住疼,于是脱下袜子一看,前脚掌磨出了数个血泡。图仕墨半是责怪半是心疼的说:“得,还逞能,走秃噜皮儿了吧?”
晴儿噘了嘴,眼泪快要落下来。
图仕墨又安慰道:“没事儿。一会儿找根儿针烫了,我给你把泡挑破了,赶明儿一准儿就好了——”
“仕墨,你过来一下!”明武在一旁喊着,“这小子说下面的村子就是青墟沟,他还说了,他师傅就姓图!”
图仕墨跳了起来,舍了晴儿走过去急切问道:“姓图?真的?他长什么模样儿?”
“我师傅他老人家……长着一脸的白胡子……也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欸?我说小爷,您一急眼,这眉眼跟我师傅还真有点儿像……”
“他人哪儿呢?哪儿呢?”
“喏!你们看见对面那山腰里,那儿有一座清风观,他老就爱在那儿呆着……哎,原来还好好儿的,现如今已经魔障了……要不是他魔障了,我们哪儿至于扔了手艺去劫道儿……”
“你们跟他学什么手艺?快说!”
“什么手艺……就是……就是那个制范烧窑,熔金铸器的手艺呗……”
图仕墨听了,疲态尽显的脸上露出惊喜,对明武道:“明武,他烧的不是土砖窑,你听见没有?”
然后扭头又朝着晴儿喊了起来:“晴儿!这苦功夫不白废,咱找着爷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