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钢筋水泥之间,陀螺似的旋转,有时回家进门,高跟鞋都懒得脱,只想沉沉地坐下去。到底想要什么呢?就是想要一种理想生活。这种生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听着父亲香甜的鼾声,坐在书桌前的我,蓦然间陷入冥想中。
九点钟刚到,父亲看完新闻,又看了一会儿戏剧频道,就睡了。我们进进出出,弄这弄那,父亲丝毫不受影响,不一会儿,就听到父亲轻微的鼾声了。夜间父亲也只起来一回。听着父亲均匀细微的鼾声,我的夜晚渐渐平和、安详,一天的劳累也悄然抚平。夜深了,我睡前,去看父亲是否睡得安稳,父亲依然是均匀轻小的鼾声,在这静悄的深夜,父亲祥和的鼾声,消散了尘世所有的喧嚣和烦忧,我的心是那样的轻灵,那样的恬柔,就像蒙娜妮莎的微笑一样。
人们常说:“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可是,我的父亲八十一岁了,睡眠却像婴儿似的香甜。父亲在我这里玩,夜夜听着父亲甜美的鼾声,我的心也不时追思父亲的生活。
父亲是个小学教师,退休后,生活仍然像在学校里一样有规律,有节凑,有内容。早起早睡,四季日此。忙这忙那,从不懈怠。
退休后的生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寂寞的,孤独的,一下子无法适应。父亲退休时我们都已结婚生子,各忙各的,母亲也已去世五年了。也许父亲早已想到退休后的空虚,就在她六十岁退休的那年,他在离家一里远的乡集上买了一间门面,教了四十二年书的父亲,办了一个小店铺,经营一些日常用品,父亲说:“不求多少收入,只求有事做。”至今已经营整整二十一年了,父亲依然经营着,依然亲自到离家一百多里的县城进货,虽然有哥哥陪着,但是父亲坚持要亲自挑选。在她八十岁生日时,四代同堂的父亲幸福满溢,我们祝他活到一百岁,也劝他不要开商店了了,好好活着就好,他却笑呵呵地说:“只要我还做得动,就要做下去哦。”
我每次回故乡,在乡集上下车,看着父亲在店铺里,或乐呵呵地卖东西,或静静地看书,写文章,我都不由得感到时光的静美,总会消散我对生活的嗔怨。
最让我敬佩的是父亲一直笔耕不辍。父亲年轻时就是市、县、镇特约通讯员,退休后父亲依然坚持写作,二十一年如一日。写作是父亲的精神支柱,沉浸在写作中,那是父亲一个人的快乐星球。刚退休父亲就参加乡土教材——《我爱三景》的编纂工作,父亲的文章走进故乡中小学教师已二十年了。
父亲尤喜编写对联,父亲的毛笔字远近闻名,年轻时就乐于为乡邻写对联。赋闲了,自编自写对联成了他的一大乐趣。平时父亲随身携带笔和纸,随时记下想好的对联。虽然大山也早已有从城里进来的静美的对联出售,但是人们仍然喜欢请先生写对联,既经济,又切合心意。这样,父亲就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书——《创新楹联》,为大山深处爱好写对联的人们提供了借鉴。那年父亲七十五岁。又过了五年,父亲出版了他的第二本书——《创新吉语》,专门传播大山的礼仪文化,为乡村礼俗的应用提供了方便。七十八岁的那年秋天,父亲不顾年岁已高,欣然接受县、镇两级镇府的邀请,独自一人承担编写《三景庄村地方志》的重任。两年多来,父亲翻山越岭,挨家挨户,一一访问。不在村居住,到了远方的,父亲一一打电话,并找有关人证实。那种一丝不苟、严谨治学的精神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父亲不仅文章写得好,还一直有着雅致的情趣。父亲拉得一手好二胡,吹得一手好笛子呢。有时店铺里,老友来了,谈兴颇浓处,父亲或吹起悠扬的笛子,或拉一曲清雅的二胡,总会引来不少的听众。有时清早,后母在厨房做饭,父亲帮一会儿忙,也会在朝阳下吹吹笛子,笛声攀着炊烟,袅袅直上九天。有时夕阳西下,父亲也会拉一会儿二胡,后母这时坐在他身旁,不是摘菜,就是缝缝补补,斜阳很温柔地笼住他们的身影,那情,那景,常使久居城市的我顿生世外桃源之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老屋是父亲的南山。父亲酷爱花草树木,如今老屋房前屋后,南岭北坡,早已果树成林,花卉成海,四季花香、果香,氤氲着老屋,给沧桑老屋平添不尽的温馨和光艳。父亲也常常把他种的花给我带来,教我怎样种花,养花,很多时候由于我的疏忽,养死了,父亲总是不厌其烦的给我带来。家里什么花开了,父亲也会像孩子似打电话对我说,开得如何如何的好看。尤其是几年不结果的果树,突然结果了,父亲更是孩子般的雀跃,父亲翠蕤蕤的童心,我们总是被感染得快乐起来。
也许是环境的造化,上天的眷顾,父亲一年四季很少生病吃药,打点滴更是难以问津。看着八十一岁的父亲,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你会感到生活是多么美好啊!看着父亲和后母,相依相偎,怡然自得,你会觉得日子比蜜还要香甜呢。
有着这样丰富、美好生活的父亲,哪有失眠的苦恼呢?我曾多次问过父亲,夜间会不会醒来睡不着,父亲笑呵呵地说:“哪会呢?翻过身,不就又睡着了。”父亲也说:“过什么样的生活,决定心态。好的心态,多苦的生活也美好。”
“事能知足心常泰。”父亲时常对我们说:“这世道,要追求的东西太多了。不要什么都想要,要多了,心就累,心累就会睡不着。”
夕阳西下,清风徐徐,鸟音鸣翠,巍峨的高山似乎更加静谧,安详,听着父亲悠扬的笛声,我想所有有着父亲这样极品生活的人,都会有婴儿似香甜的梦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