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凌府庭院中柳枝上栖息着一对黄鹂,叽叽喳喳,柔声细语。秋千轻轻飘荡的女子正歪头观望,心理默念: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小姐,添件衣裳。”
“平儿,你听。”
“听什么?”
只见那小脸苍白,眸子里温柔中闪过一丝坚定,平儿自然知道小姐让她再仔细听听。若是从前,平儿定是依顺其意侧耳细听,当下不可,平儿衣衫上飘忽的草药味在近些日子方才淡去,汤药滴到衣袖上结成的硬块尚未洗掉,她可不能让小姐着凉而再次生病。
“杏儿,你不是男儿体质,别固执,你能恢复是受到菩萨保佑,下月要远上青灵寺还愿。”
“小姐,披上。”
“都是土养的谷子和蔬菜,怎么到了桌上能吃出不同的体质?”
“小姐,青菜也有枯黄与青嫩之分。”
头戴斗笠,精巧秀美的浅粉色绣花鞋在跨出凌府大门之前被母亲唤住,斗笠下的人儿心领神会,细细将轻纱放下,罩住面部。街市人来人往,衣衫裙摆错综多彩,是闺中佳人所向之处。胭脂、青黛、头钗、佩饰……婠杏一眼带过。
一高一矮轻盈的身影穿过乌苏城最繁华的街市。树叶沙沙,面纱飘飘,玉指轻点花瓣上睡梦中的朝露,抚过草叶尖将要滑落的水珠。看着小姐以近赏花草为欢,抚弄朝露为乐的样子,平儿内心的郁郁不欢逐渐消散,只因清晨被管家训了话。
乌苏江上百米吊桥,平儿抵不过对吊桥摇晃的恐惧,于桥头边上钻进小扁舟,小姐细步上桥。乌云紧锁山头,青山绿水浑然一色,一条黑色的吊桥横穿其间,看似自然巧夺天工中的画蛇添足。一袭素色青衫误入其中,步伐浅浅,婀娜的身段后裙摆飘飘,静止的画面有了生命力。宛如仙蝶一只,欲将展翅翩翩飞去。平儿远远望去,内心感叹:世间怎有如此俊俏之人。
晨雾浓重,面纱早已锁住雾水,过了桥,婠杏一把将面纱撩起,提起裙子,脚步轻快地踏上江东小镇的石板小巷。
“三军之戒,无过三日;一卒之警,无过分日;一人之禁,无过瞬息。”一阵阵稚嫩的念书声远远传来,越走上前,声音越发洪亮。
在简陋的书院前,婠杏透过门缝向里望去,一个、两个、三个…四五岁大小的身板,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左瞧右瞧,踮脚细瞅,婠杏要探个究竟,不料斗笠顶到木门,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与教书先生四目相对,对方点头浅笑,她竟慌了神,平儿朝着院内之人鞠躬道歉,便带上了门。两人踏上云秀山的石梯,赶往青灵寺。
天色渐暗,两人谈笑归来,于书院前再遇教书先生。暗黄灯笼微光下,小巷上三道影子,婠杏直径走了吊桥,平儿犹豫着,然而护主心切,踉踉跄跄走在前方。
“本应该学人之初性本善的年纪,你教《司马法》,这是好高鹜远,欲速则不达。”
“在姑娘看来是唐突了?”
婠杏直言不讳,殊不知那仅是教书先生安排的晨读。没有听到正面的回答,她侧脸后望,未见着先生注意力就被转移,桥头摇晃着四把火把,高声喊着主仆二人。
一日的欢快,解衣就寝,安然入睡。对镜描眉,抹脂点唇,红盖头一落,遮住了轻羞,掩去欣喜。红盖头前一道身影,细高笔挺,清晰的面部轮廓,朦朦胧胧的面容,细看看不清。就在欣喜中期待着。
江边小道左小商右小贩,殷勤吆喝。小摊上摆着的、挂着的到处是花样百出的河灯,江岸石梯上少男少女在放河灯、在谈话、在嬉戏,热闹非凡,直叫人忘却江风里翻滚的泥土味,腥臭味。白日里雨后转晴,当下皓月当空。江水稳中暗急,闪闪河灯速速流去,缺乏缓慢之美。
婠杏挽着母亲踏上了江家的商船,随后江家仆人撤去从岸边搭到船上的宽敞木板,换成独木桥,称是以防岸边人上来观河灯,打搅晚宴。
宴桌边,江父江母面容和善笑容浅浅,目光里的热情让婠杏顿时手足无措。母亲见其窘态声称女儿寡言,不知人情世道,口口轻责自己教导不周。江父江母相视而笑,笑称仅仅腹背之毛,不在话下。欢悦的交谈中略显神秘。
一高大的身板落座桌旁,江母训话江渝,忙于公务而怠慢凌国公一家。江渝起身朝凌家三人拱手行礼歉意,人高马大,衣冠齐楚,言辞入耳,行举入眼。凌父凌母诺诺连声,对江公子的满意度像是要从内心生一朵花来,赞叹江家教子有方。
江父凌父举杯小酌一番。江母瞧见二老已饭入七分,酒入三分。她柔声细语畅谈桌上美味佳肴,灵巧衔接提及江渝儿生活。江父顺着谈起与凌父仕途之艰辛,兄弟相互扶持,当时乃是凌府常客,凌丫头是他看着长大,对她喜爱万分,满怀欢喜之下两家给儿女订下亲事。如今儿女双双长大,檀郎谢女。是该选定良辰吉日轰轰烈烈操办喜事。
婠杏一惊,背脊发凉,放下碗筷,小脸寻向母亲,满目讶然与不情愿,母亲无情一瞥,只管探头细听江母出谋划策,父亲倾身同江父掐指算着日子。江渝静观周遭,毫无表态之举,忽而瞟来的炙热眼眸让婠杏心生不适。
“江家威名远扬,自有众多女子倾慕,需得慎选佳人才是,婚姻之事需得郎有情妾有意,独郎有情,不可;单妾有意,亦不可,况且摔自他人之手远比自摔疼。”话语一落,婠杏离开宴桌。泪花汹涌模糊了视线,慌神中踉跄了一下,双手提起罗裙跑出舱室。
两家长辈面面相觑,催促江渝随后,随之岸边传来三三两两的呼喊声,有人失足落水。船上、岸边不见婠杏的身影,江渝上上下下呼叫家仆,指使着去寻人。顷刻间已有义士、渔夫纷纷摇起小舟,划进江心。江边观望的人指指点点着江面,猜测着落水之人大概流向。
江面平坦实则水流急促,江中一黑色小点时而浮起时而下沉,若隐若现。义士纵身跳入江中,朝小黑点游去。其在湍急的江水中将木桩拽住,庆幸,木桩上的小黑点受到惊吓而尖叫一声。义士一臂弯勾住木桩,另一胳膊用力往岸边划。俩人上岸时已是距乌苏城上千米的下游地段。婠杏此刻看清了舍命救己的义士。
“是你。”
“衣裳都已湿水,需得快些回去,以免受凉发病。”
无声应之,唯见修长的身影,挣开湿水缠身的衣衫笨拙向前跑去,奋力将手中土块朝江面抛去且失声叫喊,声嘶力竭。农地上的兔子,三三两两惊慌乱蹿,跳进草丛。暗处发光的狼眼消失于丛林深处。
衣不能艳,食需以七分饱,诗书不比女红有用,足不出户才像大家闺秀。男性,可以饮酒吟诗,策马奔腾,弯弓射雕。同一物种,为何有如此区别?她喃喃自语,被秀发紧紧包裹的面庞尽是无奈。婠杏踌躇一会才迈开步子往前,义士无声随后。
月光下江边平坦宽敞的农地上,人一对,影一双,一矮一高,一前一后。彼此不交谈,默默走着。前方火把点点跳动着,前前后后呼喊着凌府小姐。
“再遇见要怎么称呼你?”
“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婠杏莞尔一笑,答非所问。
三日后,凌江两家张灯结彩。婠杏一袭红嫁衣,一步三回头,母亲并不理会眼中意,只管挥手示意其放心而去。四个陪嫁丫鬟,她仅留平儿。婚后江渝要北上任职,凌父凌母得知消息,在女儿回门时极力阻劝其留在乌苏,江渝并非北去不归。
凌父称北边匈奴猖狂,而今各诸侯争夺称霸,长矛利刃横飞,岂是女儿家生存之地。如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婠杏的态度,或是赌气,或是反抗。回门当日她把平儿留在凌府,只身随夫返回江府,次日二人坐车北去,在北上的马车前,凌父凌母再也留不住女儿。
(二)
马车一路颠簸一路摇晃,拍拍衣裳,尘土飞扬。抵达云歌用时两个月。烈日当空,黑鸦鸣叫声声,盘旋苍穹。狂风乱做,掀开马车帘子,袭进马车内,铺面而来的黄土伴着尸臭味、夹杂毛发,婠杏忍不住捂口作呕,凄凉恐惧之感蔓延全身。
面前的云歌城门残缺不全,衣衫褴褛的男丁,高挑瘦弱,三三两两的搬运着尸体。昔日繁华的云歌如同海市蜃楼,毁于一旦。
夫妻俩人安身于友人葛堇府上,一路颠簸,江渝倒头睡去。半句嘘寒问暖从未对妻子表达过。夜里失去亲人的人们在吊丧,哭声咿咿呀呀,声细如丝不绝如缕。婠杏直冒冷汗,后背贴近江渝,以减轻恐惧感。
此时葛堇的话盘旋脑海:十日前,宋舸受命带兵北上抵御匈奴,之后云歌数夜里士兵百姓连续遭受乱贼屠杀。宋舸发觉是落入调虎离山之计,冲忙返回,途中仍处处中计,连连失去精兵强将。回到云城,各部兵力得以智慧引领,压制乱贼西去,而兵马已是寥寥无几。
朝廷软弱,各诸候对皇位虎视眈眈,自相残杀。云青王宋舸有建立云歌城之工绩,和善亲民,受各方百姓之拥戴,纷纷移室追随,云歌人口、经济、兵力等一年比一年壮大,实属其他藩王之眼中钉。如今云歌城空墙裂,哪还有征税官的需要?她屈身僵躺着,一夜未眠。
次日葛府上上下下所有男丁皆被宣称是云青王随身名将的伍将军抓去。葛府老老小小三十余人哭哭啼啼,呜咽之声盘踞府上数日。日复日,月复月,不见一人回,葛府没有了经济来源,葛老太太辞去所有家仆。
葛二夫人因丈夫过世早,已无所牵挂,便索性离去。念在婠杏身处异乡,无亲无故,便留下她,或许不久能与新婚丈夫团聚。受到各个夫人对自家丈夫翘首以盼的影响,婠杏渐渐接受江夫人的身份。
西去之军力迟迟不见返回,传言称云青王已被俘。时经三月后传言信以为真,云歌百姓动身朝西迁徙,目的地是西边的滁城。婠杏在收拾行李时发现行囊里绣花袋内的银子全无,那是双方父母给予北上的盘缠,江渝亲手置于行囊中。婠杏轻声苦笑,右手紧握左腕上的银镯子。
木车上行囊堆里葛老太太左右两臂拥着孙儿,声声厉责大夫人和和大小姐葛素不会拉车,葛素咬牙还嘴,老太太转而推赶四夫人五岁的孪生姐妹下车步行,以减轻负担。大夫人甩开拉绳抱着一肚子的憋屈闷头就走。身后的四夫人五夫人连忙停下上前劝阻。婠杏默不作声接替大夫人拉车。
夜里篝火照亮了妇人们开嘴的绣花鞋,肩上脱线的衣衫,鼻头的尘土,零乱的发丝,孙儿们脸上的泪痕。她们手掌上的水泡破了又起,起了又破,将鞋子缝上继续赶路。
白日之下一群黑衣骑兵闯入迁徙人流中,举刀乱杀,抢走行人的包袱,扯下妇女的耳坠,取摘发髻上的头钗,维财之妇都倒于刀下。葛老太太以身护住车上行李而引来不测,被利剑划喉,连同两个孙儿一同遇害,顿时鲜血四溅,染红行囊,顺刀口流下,凝固了黄土。
顷刻间尖叫声、哭喊声,紧接着马蹄声、厮杀声,齐头并进。血腥、汗味,尘土飞扬,嘈杂慌乱,一片狼藉。妇人、小孩四处乱窜,亲人骨肉离失走散,恐慌,害怕,四肢发抖,连滚带爬进了秃兀的丛林,谁也不在回头。
葛素摔下马,滚下路边陡坡,婠杏下马施救之际,自身后被一强有力的臂弯勾住,身体腾空而起,顿时天地颠倒,天昏地暗,头晕转向。坐上马背,身后男子的风帽边锤垂下的狐尾扫过她脸颊,鸡皮疙瘩蔓延全身。她挣扎着,头顶上的男子嘀咕呵斥一番,身后长着中原样貌的黑衣骑兵喊着追杀,她惊恐万分,将士、乱贼已无法辨别。
(三)
婠杏被掳一路北去,针叶林的树叶划破脸颊,冰霜封锁睫毛,以白雪止渴,以生鱼充饥,爬山踏河。历经数日马蹄声终于逐步放慢,头戴风帽,腰述革带,脚蹬革靴的高大硬汉接踵而来,纷纷朝马背上的男子行礼,迎他下马。男人们寒暄时各个看向婠杏,面带笑容,眼神里满是好奇。一句两句嘀咕着什么,因言语不通她不知一二。
漆黑的夜,乌云紧锁树林,寒风诡异,忽而强忽而弱,婠杏快速的走着走着,只想快点走出这慌无人迹的山林。突然,面前是两只狼,四眼放着绿光。她绝无多想,转头狂跑,四只绿眼于身后疾追,万分恐慌之时张开双臂,身子竟然轻轻腾起,轻飘到乌云之上,然而似乎耗尽她所有体力,她很累很累。
睁开双眼,屋子敞亮,灯笼里晃动着烛影。梦里的乌烟瘴气、饿狼紧追,她醒了依然惊恐未定,心跳声声入耳,额头密布汗珠。记起自己的遭遇,认清身处安全之处,悬着的心终于放轻松。久久平息后,狼嚎虎啸声真真切切,自远处的山林传来,婠杏拉紧被子,一个翻身,她再次吓到。
门旁的桌子旁,一男子坐着,右臂搭在桌上,支起撑着头。一晃一晃的睡着。一旁的灯笼照亮他高挺的鼻头,眼窝、双唇隐藏于风帽下的阴影里。这个掳她北上的男子,其行为无礼,而内心又细致。
男子身高足满八尺,年轻俊美,硬朗黝黑的面部,六分藏在风帽里,仅露四分,生人见之,绝以冷傲形容。他便是部落首领,婠杏因而得到周遭的尊敬,独有一女看她处处不顺眼。头晚送来晚膳,托盘往桌上一丢就摔门离去,次夜送来衣裳,抛之于地,伸脚一踩方能解气。如此奇怪的脾气,在婠杏看来无足轻重。
“这里不是你家室,宇文钦非你所爱,为什么不离开?”
“北上并不是我意愿,若离开,需争得宇文钦同意。如今天下没有安宁之处,宇文钦也没有要害我的意思,为什么不留?。”
“无耻,以什么名义留?”
这人高马大的匈奴女子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最后一句如利刃一般在婠杏心上划下一刀。部落女仆不少,婠杏初来乍到之时,匈奴女被安排日日送膳,是为了能够有人跟她聊天解闷,而半年过去,匈奴女肯开口说话全是了解到婠杏对宇文钦绝无爱慕之意。
出兵之时或回归之日,宇文钦都到婠杏住处像是作别,或报平安。轻声敲门,轻脚入室,轻手掩门。两人无任何交流,帽子下的双眸深邃而温柔。男人时而和缓地嘀嘀咕咕一串后才转身离开,时而在一旁坐上一小会。日子过了三年,期间这样的时刻仅有八回。
晴空万里,骄阳之下,一袭红色披风于绿草间呼啸而过,婠杏勒紧马缰,翻身下马之际,目光浅浅扫过天边攒动的灰色点点,湖边、草原中央、山脚下都有,像是朵朵盛开的蒲公英。
白马交给马童,挂好弓箭,进了屋。
房门被轻轻推开,地上一道修长的影子,缓缓走来,站立许久,婠杏自顾着挥舞指尖之笔。这个影子只管自顾嘀咕几下或是喝杯茶就会离开,以往都如此。
“敢问姑娘芳名?”
婠杏闻言抬头,面前男子身着盔甲,腰配长剑,手持盔帽,身姿刚硬挺拔。俊朗的瓜子小脸,看似撑不起这一身笨重的盔甲。她的记忆星火燎原般被复燃,是高雅而略微忧郁的教书先生,是梦里看不清也忘不掉的新郎,是洪流中挽救她一命的义士。
“凌婠杏。”
“叫我周赟便是。”他自答。
她噗呲一笑,随即泪花汹涌。被人温柔一唤,心头一暖,积压于心底的心酸和委屈突然有了倾诉的对象,眼泪直流。
婚后北上,丈夫被抓去,被迫跟随迁徙队伍,途中被俘抵匈奴部落。周赟大步上前一把将眼前女子拥入怀中。而婠杏后退一步,一步之遥,两两相望。近在咫尺而不能执手,这无法打破的距离在她不肯告诉他名字的那晚就已成为定局。周赟咬指环顾四周,轻笑里显些无奈。细瞧眼前女子清瘦的麦色脸庞,柔韧之躯里散发着刚毅的气息,符合她的倔强,更能诠释她那吓跑灰狼的不为人知的力量。
“周将军,驻守于此之兵将已安排稳妥,其余兵将可随时启程南下。”
“好。”
“琴、棋、书、画,件件都是中原手艺,屋内样样俱全。如今策马奔腾,弯弓射雕,身处北疆而身着汉服,头束汉发。杏儿,一起南下如何?”
“宇文钦?”
宇文钦效力于云青王宋舸,三年前宋舸来信,信中求与之一起北上抵制西北边匈奴,殊不知是其他诸侯王的调虎离山之计。宇文钦抵达约定地点,毫无作乱迹象,三个月后得知宋舸有难,后者携兵南下,不料为时已晚。
此后每当西北边匈奴南犯,皆是宇文钦竭力抵制,如今已是第三年。而两个月前,西北边匈奴少些兵力犯及黄河以南,我军奋力北上,方得知宇文钦以及部下名将士卒皆殉命于苍琅山,白雪皑皑的苍琅山另一侧即是西北边匈奴的部落重地。
在南下的马车内,解开匈奴女递给婠杏的白娟,娟内书信是婠杏到达部落的第一晚宇文钦就取墨落笔,递给匈奴女命其交给婠杏,并做翻译,后者因嫉妒在心而私藏至今。在婠杏同她道别时,才知道书信的存在,周赟一一翻译:
中原女子以足不出户为闺秀,然而一窈窕之女于慌乱之时巧取乱贼之马,我由衷敬佩,不忍心从她面前逃过,便带她一路北上,可能行为有点粗鲁,望见谅。柳本是南国之物,外柔内韧,长留在这寒冷的地方会束缚了她的舞姿。而今北边作乱频频,不可轻视,如果稍有安静之时,我会护柳南下。
窗外远处山头在婠杏眼中模糊。待明其所用意,已是物是人非。入梦时马车北去,梦醒时马车南下,似梦,非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