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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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老屋

听说老屋快要被淹了,康庄心里很不是滋味。老屋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关乎着他的青春、少年的心情和初恋回忆。他母亲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心里怅然若失。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波传递过来,嘶哑,略显苍老,想着即将消失的旧居,还有母亲苍白瘦削的脸,他决定回老家一趟。

芸说,这么远的路,我陪你去。

他探出手,轻抚她日渐隆起的肚子,柔声说,你好好在家休息吧。

康庄多年没有回来过,老家物是人非。母亲早年从故乡老屋搬迁到县城,母子见面后嘘寒问暖,感叹小城变迁。莫名的,小城使他的内心空虚,有一种类似于歉疚的东西,对母亲,还有他说不清想不明的一些东西。母亲对康庄返乡跟往常一样热情,张罗了热气腾腾一大桌子菜,康庄应付地吃着。

下午他就强烈地想去看看旧居,母亲执拗地要陪他,本来康庄看到母亲腰疾复发,不让她跟去的。母子俩就乘坐公交,摇摇晃晃到达了当年住的小镇子。

那是一条狭窄的老街,两边是挤挤挨挨、高高矮矮的民房。路面破烂且灰尘极重,偶尔有车驶过,扬起滚滚尘埃,在太阳光下跳跃飞舞。房子外表沾满泥泞、尘灰,这一带都属淹没线下,即将拆迁后蓄水。有的房屋早已搬空,大门敞开,空荡荡的,一如康庄的心。小镇残败,藏着许多人或暖或冷的记忆。有的人家正在搬离,收拾家什,那些旧屋再无人细心打理,任由其衰败残缺,直至被淹,终归被人遗忘。

看到老屋了,无人居住,孤独地立在路边,许久不见,老屋似乎更破旧了,灰色砖墙上青色苔藓慢慢向上生长,四周冒出许多不知名的杂草野花。一路康庄和母亲话不多,毕竟在里面住了二十多年,虽然已经搬离数年,但这一次终于弃它永远而去,旧有情愫还在,心生依依不舍。

他和母亲在屋里逡巡一圈,搀着母亲,走出老屋,准备离去。隔壁一个屋子有个女人端着一盆水出来,他一下怔住了,这不是芷兰吗?头发凌乱,面容枯黄,神情憔悴,芷兰看到他显然也有些吃惊,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低下头,将水飞快地泼溅出去,随即走进屋去,门轻轻地被带上。

“是芷兰。”他对母亲说。这个名字有好久未提及了。

“嗯,没错,她还没有搬,听说也就是这几天吧。”

“她……现在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

“过得不怎么好……”母亲没有了当年鄙夷的神情,话语中竟有一丝同情。“后来,嫁了一个机械厂的工人,听说那人脾气不好。喜欢酗酒,酒后常常乱发脾气,喜欢揍人。”

“那她,在工作没?”

“只是听说打些零工吧,挣不了多少钱,还拖拉着两个孩子。”

二 芷兰

芷兰是他邻居,也是他初中同学。她父亲是个残疾人,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一条腿。十五岁那年,他们初中毕业。芷兰没有继续念高中,而是南下广东打工。他亲眼目睹,活泼泼的一个姑娘,变得沉默寡言。

三年后,康庄高中毕业,暑假在家焦急地等待高校通知书。那天,他刚从同学家回来,就听到屋里有人说话,是母亲和另一个声音。

“你晓得不?隔壁张善强家的芷兰回来了?”

“是啊。你看她那样儿,穿着打扮,整得跟个狐狸精儿似的。”

“听说很多年轻妹儿到沿海做那种事,兴许是的哦,来钱快,真不要脸。”

“真的啊?怪不得。”

他故意将脚步放重,走进屋子。屋里就传来周婶婶的声音:“我们未来的大学生回来了啊?录取通知来了没有?”一副关切的样子,周婶婶同住一条街,平日里经常到家里来,与母亲摆些鸡毛蒜皮和家长里短。他说不出的嫌恶,没有答话,自顾去厨房抹了把冷水脸,然后径直走到自己屋里去了,把门摔得砰的一响。母亲在外面嗔怒道,“这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

七月流火。他拧开屋顶的吊扇,坐到窗边的靠背椅上,风呼啦啦吹下来,才洗过脸,大颗大颗汗又冒了出来,他的心也滚烫滚烫,心跳得厉害,马上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内心始终平静不下来。芷兰回来了?他心里如猫抓一般,真想立刻见到芷兰,但刚才的那些恶毒的话语,又象蛇一样缠绕着他,令他窒息。他真想当面问清楚,芷兰,难道你变了吗?外面嘀嘀咕咕的对话,依然聒噪,他都听成是在说芷兰的坏话。

张芷兰与他青梅竹马,情同兄妹。两人读一个班,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深受老师同学喜欢。他们平时经常和邻居一些小孩子玩。渐渐地,康庄在心里升起一种情愫,每次看到芷兰,心里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青春期萌动的情感。每次看不到芷兰,他内心总是很失落。芷兰只比他大几个月,似乎对他也另眼相看,有意无意地与他靠近。

有天早上,他上学路过芷兰屋门口,看到铁将军把门,他想今天芷兰家没人在家?平常一般都是芷兰比他晚到学校。但他到教室却根本没有见到芷兰。整个上午都没有来。他中午回来向母亲打听隔壁的事情,母亲说昨天芷兰父亲突然腹痛,连夜被送到医院,芷兰跟去医院服侍父亲了。

芷兰父亲在医院做了阑尾炎手术,几天后她才随父亲一起回来。康庄感觉时间过了好久,这几天他心神不宁,天天跑到隔壁看人回来了没有。当看到芷兰的第一眼,他望着她,开心地笑了。芷兰憔悴了,他真的有些心疼,悄悄地把母亲给她准备的一些零食拿给了芷兰。

他仍记得十五岁那年的那个夏夜,天上有好大一轮圆月,他俩坐在后山的一块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四周很静,只有虫鸣轻轻哼唱。他俩内心很哀伤,第一次面对离别。

“不走,行吗?”他有些哽咽。他极害怕这分离,却不因为分离这本身,他害怕的是分离所带给他俩的将来,未来太渺茫了。他们依稀说过未来,未来却遥远得可怕,而且年少的他们好象谁都无法去承担什么。

“康,我没办法啊。家里条件你也知道。我只有出去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还有我爸。”长期生活的困窘,芷兰似乎更成熟些、坚强些,虽然她心里也极不舍。

“我在这边等你回来。”

“一定。”

两个人紧紧的搂在了一起。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表白,但两人似乎心意相通,明白对方的心意。

三  重逢

高中三年,康庄两耳不闻窗外事,发奋读书,希望能考上一个好大学。他也深深地思念着那个远方的人,但两人互不通音讯,芷兰一出门就没有回家来过,只是听说时常有汇款给她残疾的父亲。

见到芷兰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他正准备出门,看到有个少女站在那边,他定睛一看,芷兰真的大变样了,他果真吃了一惊。十八岁的脸上,画着淡妆,乌黑长发、红唇黑眉,成熟打扮的芷兰有几分女人味了,虽十分漂亮,康庄在心里却说不出的遗憾,他心里的芷兰依旧是当年纯纯的学生模样。难道,你真的做了错事,他心里暗暗失落,把眼一低,欲转回屋里去。“康庄!”芷兰叫住他。他踏进门的腿,又抽了回来。他转回头,望着芷兰,曾经那么熟悉的脸,现在看来却有些陌生。

“我想和你说说话。”芷兰的声音轻轻的,有点局促。

“我们去后山吧。”他似乎在躲着什么。

他们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向后山走去。去后山的路,依然没有变。时值盛夏,不远处苞谷林一片一片,绿油油的。康庄顺手扯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挥舞着。

走了好一段路,两人都沉默着。终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吗?好象整个镇子,都在传你的怪话。”

“那,周婶婶他们的话,你相信吗?”芷兰情绪也很低落。显然这些话也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他低着头,摇着狗尾巴,不知如何作答。

“连你也不相信我。”芷兰忍不住了,哭起来,双肩因啜泣轻轻抖动。

他于心不忍,伸出手,摩梭着她的秀发。

“康庄,我没有!我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不然我无路可走了!”

“你打工是做什么工作?”

“我到广东后。因只有初中学历,很多单位都不要,后来找到了一个电子元件厂,虽然工资低点,总算能挣工资了。我干了两年就给我提副班长了。”

“芷兰,我相信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怎会不记得。可我一回来,就感觉这儿的气氛不对了。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我只怕你也是那种人。我简直有些怕见你了。”

“别怕,我是不会变的。”他说,对芷兰,他放下了心,有种说不出的爱怜。我会保护你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暗暗地说。

回到家有些晚了,母亲愠怒,骂他:“你不要再去招惹隔壁的人了!”康庄怒而不言,气鼓鼓地瞪了母亲一眼。“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要上大学,找好工作。你不能跟那种人一样!”母亲毒辣的话语,象块石头一样砸下来,撞在他的心头,好疼。但他根本不敢说什么。

康庄父亲过世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把康庄拉扯大。康庄母亲性格十分要强,也逼着康庄学习发狠。康庄性格的懦弱,也归究于有一个太强势的母亲。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母亲都给他定得死死的,不许他越规矩办事。康庄在学生时代都好想考上大学,走出小镇,远离母亲。

有些事,说放就能放么?当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里本就闷热,一想起这些事,内心更加烦燥不安。一会儿是芷兰梨花带雨哭泣的脸,一会儿是母亲愠怒生气的脸,年轻的他,有些无所适从。辗转反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四 转变

九月,录取通知来了,康庄去了重庆上大学,芷兰仍旧出门打工。他和芷兰一直偷偷保持联系,书信来往报告一些好消息。

“芷兰,我英语四级顺利过关了,哈哈。”

“康康,我今天升班长了,工资又涨了!”

“芷兰,我上学期的奖学金发下来了,有伍百块呢,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了。”

“康康,我把父亲接到广东来玩了,他第一次去看大海,可开心了。对了,我们同校的一个小姐妹玲玲,高中毕业也到这边打工来了,我介绍她到我们厂里上班了。有同乡伙伴了,开心。”

“玲玲?是那个脸上有雀斑,经常被男同学欺负的那个?”

“是的,哈哈,我都帮她出头了好几回,跟男生对骂对打。”

“真有你的。芷兰,我想你了。”

“康康,我也想你。”

很快康庄大四了,他边实习,边忙着参加各种招聘会,根本无暇顾及太多的事。春节他放假回家,疲惫的他刚放下行李。母亲说,晚上请芷兰过来一起吃饭吧。他很意外,母亲要请芷兰吃饭?有点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原来,就在春节前,体弱多病的母亲突然昏倒在家,芷兰因为厂里订单提前完工,放假得早,回了小镇。冬天的早晨多雾潮湿,前几天早上,芷兰都会看到康庄母亲到屋后的地里劳动,很多住户都种些蔬菜,这天早上却没有看到康庄母亲上坡。

芷兰给父亲做完了早饭,吃过后,到后坡转了转,没看到人,又走到屋门口,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推门发现康庄母亲歪倒在地上。原来老婆子早上起来后准备上坡劳动,再回来吃早饭,不曾想头昏眼花栽倒在地上。芷兰赶紧唤人来,打电话通过救护车,心急火燎把康庄母亲送往镇医院。

康庄母亲并无大碍,只是低血糖导致晕厥,摔到地上导致轻微软组织挫伤,过后好几天都住在医院,芷兰忙前忙后悉心照料,直到出院。那时的康庄正埋头忙于学校各种事务,母亲和芷兰都没有提及这件事,康庄也一直都不知情。

他真的对芷兰心存感激。让他欣慰的是,母亲对芷兰态度转变了很多。两颗年轻的心,靠得更近了,甚至描绘起了明天。

康庄毕业那年,留在了重庆。第二年芷兰因为父亲去世,决定不再出远门打工。经康庄的几次劝说,也来了重庆,他们正式住到了一起。当然这事先瞒着母亲,过了好久康庄才在信里轻描淡写地提及此事,母亲开始是强烈拒绝,时间久了母亲也没有再强烈反对,任由他了。

五 裂缝

但康庄的事业并不顺利,刚参加工作,工资低,买不起房子,租房住。芷兰每天看着他神情疲惫回家,就会心疼地说:“要不?我再出去找份工作?”康庄不允。

刚回重庆的时候,芷兰就出去找了一个月工作,但都没有找到。学历低,能找的工作,也就是保姆、家政工之类的。康庄不想她如此辛苦,就让她呆在家里不要出去。他相信自己会凭自己的双手去为两人找到幸福的。他始终认为,芷兰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事实亦如此,芷兰把生活起居安排得妥妥的。对康庄母亲也很好,母亲似乎也挑不出她的什么毛病来,她时常提醒康庄要写信问候母亲。

有天下午,康庄和同事彭大东出来办事,事情处理完还早,大东说:“不早不晚,干脆咱俩别回办公室了,我们哥们潇洒去。”彭大东是属那种享乐型的人物。他把康庄拉到一条陌生的街,那儿有很多家美容美发店和发廊,透出暧昧的氛围,很多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康庄不喜欢这些,他只说他洗洗头就行了。大东可不管那么多,拖着他就进了一家装修比较豪华的美容美发厅。老板娘热情地过来招呼他俩。

康庄暗暗打量了一下,大厅比较宽大,装修得比较现代,下面有好几个美容美发的座位,旁边有几个洗头池,有几个顾客正在洗头。

大东叽叽咕咕跟老板娘耳语了几句,使使眼色让康庄上楼上去洗浴。康庄不肯,大东一个人“咚咚”地跑到楼上去了。

康庄很少来这种地方,有点不适应。他翻了翻桌上的杂志,没心思看,就四下张望着,有人在洗头,听到有人调笑的声音,从某处发出来,他皱了皱眉,一点不喜欢这种氛围,但他根本没想到会碰到芷兰,芷兰正在给一个客人洗头,她一回头就看到了康庄,紧张得愣住了,康庄看到芷兰也呆住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愤怒地站起来,望着她。芷兰摊着两只满是泡沫的手,不知如何是好,惊恐不安地望着他。康庄狠狠扔下杂志,扭头出了门。他原来以为芷兰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没想到她竟来这种脏地方挣钱!

晚上,任凭芷兰如何哭诉,她只是去那里打工洗头,不做别的。但康庄都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侧身躺在床上。几年前那些闲言闲语翻江倒海似地涌出来,他闭上眼睛,不想听什么。后来,芷兰也不作解释了,只是哭,哭了一整夜后,一大早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她走得轻轻地,象怕吵着了她。那时康庄是醒着的,知道她要走,也不挽留,也不问她去哪里,好象根本与他无关。

一晃,又有好些时日了。芷兰没有了消息,康庄也没有打听芷兰的下落,他的生命中,这个人已经消失了,虽然,他也以为那是他生命的唯一。他想,自己太天真了。他心中始终有股怨气,挥之不去。他也想了很多,他真的害怕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又要责怪他,怪他没有眼光选错人。

生活依旧,康庄依旧被没完没了的工作包围着。芷兰再也没有出现过,康庄的怒气好象消了不少,或许,她真的只是在那里给客人洗头吧?但他说什么也不愿意自已去选择原谅,同时也不知道再去哪里找芷兰。春天的花开了,秋天的叶子又黄了,眨眼间一年的时光过去了。

六  释然

那晚又是一个重要客户的接待,接待完毕差不多九多点了。康庄喝了不少酒,醉熏熏地想走一段路了准备回家,没想到走错了路,走到了一条陌生的街,他好象有点印象,是有天和同事彭大东来过的那一条街,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凭着模糊的印象,歪歪扭扭地走进了那间美容美发店。

店里依旧灯火辉煌,客人不多。他找到老板娘,说想洗头。老板娘给她安排了一个胖胖的姑娘。姑娘显然很健谈,一边轻柔地搓发,一边给康庄宣传积分卡,充值卡,认真地给康庄说充500,返100。康庄笑笑也不答允。

他好象有意无意似地问起:“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个叫芷兰的女子呀?”

“芷兰?嗯,以前是有这么一个人。她被老板娘辞退了,好久都没有来了。”

“辞退了?为什么?”他暗暗吃惊。

“脑袋不灵光呗。那女孩呀太笨啦,老板娘让她去楼上学习洗脚、按摩什么的,她怎么都不愿意去,说是只洗头,不想干别的。”

“那你什么都学会了的吧?”

“都学了呀,为了生存。但我可是卖艺不卖身哦。”胖姑娘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听一个跟她玩得来的姐妹说,她好象回老家了吧?一个小县城里。”

“嘿,帅哥,干嘛这么关心人家美女呀。关心关心我呗,来办张美发卡吧,我给你8折,好不好?要不,给你送张洗脚券。”

康庄闭着眼睛,不再说话。心里泛起一张泪眼婆娑的脸,内心闪过一丝不安。

芷兰彻底从生活中消失了,康庄心底空荡荡的。母亲也知道了这件事,她不无尖酸地说:“走了就走了呗,又不是咱们撵她走的。”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走了也好,当年在广东打工,不知道打的什么工。”这神情,让康庄厌烦,但真的不好冲母亲发火。

康庄看着母亲越来越老,但发觉脾气没有变,骨子里尖酸刻薄,象他的性格没有变一样。

后来他认识了芸,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第一次带去见母亲。母亲是相当欢喜的。有一次和康庄说,这模样,跟芷兰竟有几分相似。

母亲曾经到重庆来住过一段时间,说住不惯,还是想回县城。那时母亲就搬离了老家到了县城。母亲到重庆来的那段时间,都是芷兰陪着,母亲过得比较舒心,逛了很多地方,经常夸赞芷兰,乖巧能干,会为人处事。

七  玲玲

季节变换,时光荏苒。康庄的事业蒸蒸日上。这天公司派他和同事去深圳出差谈一个项目。晚上准备出去吃晚饭时,他坐在酒店大厅沙发上等同事。远远的站了一个女士,向他这边望望,他一抬头,也看到了她。那女子冲他笑笑,他看着点象认识,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叫什么。那女子最后径直走了过来,有点羞怯地问:“你是康庄吧?”

他有点吃惊,他乡还能遇到认识自己的人。他礼貌地问:“你是?”对方说:“我是玲玲呀。我们中学同校呢?想得起不?”这下他终于认出来了。当年的玲玲,脸上的雀斑早已消失了,只是眉眼依旧,特别是饱满的额头,印象深刻。

玲玲说:“我知道你和芷兰姐的事了。芷兰姐人真的很好啊。”

康庄不答话,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也很愿意听听玲玲的故事。

玲玲刚到广东那会儿,人生地不熟,差点呆不下去,要准备回去了。后来知道芷兰在电子元件厂打工,就拐弯抹角问了很多人找到了她。芷兰二话没说,当天去找车间主任,主任没答应,说厂里没岗位了,何况一个新手。她就径直敲开厂长办公室,请求厂长给她安排了一个工位。厂长答应了,但要求芷兰在几年内不得跳槽。因为芷兰在厂里是熟手且有管理经验,听说有几个厂准备在挖她了。玲玲有了工作,开始挣钱了,这才在广东生活了下来。讲到这些,玲玲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后来,玲玲与厂里的一个男孩子恋爱了,从江西到广东打工的憨憨的一个人,两个结婚了就留在了广东。后来又经熟人介绍一同到了深圳,她现在就在这个酒店里上班。

“后来,芷兰辞了工,那时她已经是车间副主任了。我问她为什么要回去?”玲玲说。

“为什么?”康庄也想知道答案。

“她口里说是为了照顾父亲。其实我清楚,她是为了你才回去的。跟厂长也闹翻了。”玲玲说。“但我后来也听说你们分开了,真的挺遗憾的。”

“那你知道现在她在做什么吗?”

“我们好久没有联系了。”玲玲有点惋惜地说。

见到玲玲那晚第二天,康庄飞回了重庆。他和芸定了婚期,很快结婚,他也即将当爸爸了,他决定不再想什么了,过去了就过去了。生活,其实就是这么平淡乏味的。富有激情和浪漫的情节只有在小说和电影里出现。

八  失玉

如果不是这次在老屋遇见,康庄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刻意想起芷兰。

有些发福的身体、不再灵动的双眸,眼前见过的芷兰与当初的芷兰还是同一人吗?康庄陷入沉思,往事齐齐涌上心头,百感交集。如果当时如果芷兰没有离开,如果当时他挽留了芷兰,说不定两人已经结婚生子了。那时候的芷兰,会比现在幸福吗?

但现实总是冷冰冰的,哪儿有那么多的如果。康庄内心不无遗憾,轻轻叹了一口气,扶母亲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住母亲家好些天了,康庄准备离开。临行前,母亲取出一张卡,交给他:“这是你这几年每个月给我寄的三百元钱。我都没动,一直存着,孩子要出生了,你先拿回去用。”他接过卡,看了看,有点纳闷,说:“我没有寄啊。我只是逢年过节给您老寄过钱,并没有每月汇钱。”“不对啊,你不是在重庆吗?这么多年的钱都是从重庆汇过来的,汇款留言都是那句‘母亲保重身体’。我都以为是你汇的。”母亲说出来也有些奇怪了。难道是她?但若不是她,又会是谁?他浮现出最后芷兰最后离开的样子,想象着她拖着行李孤独无助缓缓离开时的情形。他不知道,她当时的内心有多么凄凉绝望。

他心里象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抽搐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匆匆奔向老屋。老屋还在那儿,他冲向隔壁,空荡荡的,已经人去楼空了。他象失了某样珍贵东西,象疯了似的,楼上楼下,拼了命地找,但徒劳无功。最后,他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蹲在路边,天灰蒙蒙的,几棵孤独的栾树立着,老街同样是灰蒙蒙的,弯弯拐拐地向前延伸,竟不知道,将来它会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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