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得信为平安,相见疏为久要。
第一次收到她的来信,却是她的讣告。
少室山下一别,已不知过了几多岁月。
只记得武当山的桃树林,已经熟了一个甲子。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
红颜少女的鬓边想必也见到着白发。
1
“师父,夜色沉了,您该歇息了。”
“是啊,该休息了。”
我挥了挥手。远桥几个悄悄退了出去。
我掩上门,将那对铁桶从梁上取下,细细抚摩这斑斑锈迹,仿佛拂过这数十年的岁月光景,往昔的记忆如浮光掠影。
师父如何因失了经书受罚,用这铁桶挑河水注井;
何足道是如何技压群雄,最后败在这一对铁桶之下;
这铁桶又是如何承载着我和郭姑娘,逃离少林寺的天罗地网。
师父火化时,旁边冷冰冰的铁桶,伴着孤零零的我。
如今,世人只道我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只有这铁桶知道我历经半生,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
3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我担起这铁桶,推门出去,走往溪边汲水。
就像师父当年做的那样。
每次我内心无定的时候,我就来溪边汲水,然后注入古井。
古井中的一轮明月,随波琼瑶玉碎。
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想,哪天我注满了古井。我就去峨眉山找她。
哪天,我汲干了这月溪,我或许就能苦海回身,江湖相忘。
溪水随季节的轮回,起起落落。
我知道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放下这担子。
大抵人生就是如此吧。重复。徒劳。
就像西西弗斯推着巨石。
人世间本来就没有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见的人。
我大可不必如此。但我没法子。
人世间躲得过的是,是命运。
躲不过的,是选择。
4
郭姑娘喜欢的,是那个行侠仗义的神雕侠。
其实,如果她希望,我可以放弃山水,死守在襄阳。
不过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隐隐的,我内心还有点窃喜:我可以回归本性,做我率性而为的张邋遢。
5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渐转亮。
我拿起复函在房中驻足良久。
老来多健忘。
题完这几个字,我把复函挂在门上,带上门出去。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