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
不知道是否是身体里流着先祖的血液在作祟,还是星象里射手座流浪的命运在指引, 我对于草原,有着莫名的向往。那“天苍苍,野茫茫”的无边无际;那“风吹草低现牛羊”的静美画面,都是天堂一般的影像,想起来便心驰神往,更别说还有悠扬的马头琴,剽悍的套马人,鲜美的烤羊肉,酸爽的马奶酒...... 终于,这个暑假,我来到了内蒙,见到了梦中的大草原。
可是,这草原怎的和我梦中的并不一样?希拉穆仁草原非常开阔,可草并不是可没牛羊的茂盛苍翠,反而是稀稀落落,青中带黄,看上去有点可怜。导游指着一条浑浊的细细水流告诉我,这就是希拉穆仁河,这个草原的母亲河。由于干旱和沙化,目前已经干涸到连小溪都不如的地步,轻轻一跨,就可以越过。草原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牛羊和马儿,但并不静美悠闲,那些马儿都一圈圈地栏着,是给游客们挑选骑行的。蒙古包还是雪白浑圆地排成一行行,可是却是砖瓦砌成的了,里面装上了空调和上下水,还有电视机。是啊,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游牧民族了,草原的人们依然有着黧黑而淳朴的面容,但他们兜揽生意的利落和讨价还价的精明,绝对不亚于任何一个汉人。哦,对了,他们其实很多已经汉化,汉语比蒙语说得还要流利。
望着这辽阔却并不肥美的草原,我不禁有些失望。那传说中金可汗的子孙,那矫健自由的马群,那漫地盛开的格桑花,是否只存在在梦想中了?
下午,先生带着孩子去参加骑马参观蒙古包的活动了,我一个人漫步在草原上。四周无人,只有蓝天白云和断续的虫鸣。草原上的天是浓郁清澈的蓝,让浮躁的心顷刻平静下来,而白云,几乎是厚重的,低低地飘过,仿佛伸手便可以触摸到。太阳偶尔被云层遮挡,竟然在草原上投影下一块块黑色的影子,瞬间又钻出云层,洒下一片金黄。信步走着,我突然有一种渺小如草芥的感觉,这无边的静,无边的绿(即使是黄绿),无边的厚重,将我紧紧包围。随着脚步,草丛中时不时飞起一只绿色或黄色的蚂蚱,不慌不忙地落到不远处,这里的蚂蚱和江南的不同,有着特别宽大的翅膀,飞行时发出类似鸟鸣的声音。仔细看脚下,原来草丛中竟然零零落落地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紫的,白的,黄的,虽然不起眼,在褐黄色的岩土和绿草中,却依然娇嫩美好,迎风摇曳。远处骑马归来的游客们,在天边画出一道几乎可以说矫健的剪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寂寞,或是自由。 是啊,这就是草原,虽然并不苍翠,却依然浩瀚苍茫;虽然并不肥美;却依然让人沉醉。
晚上的篝火晚会依然充满了浓郁的商业气氛。烤全羊被装点得红红绿绿,仪式复杂,却并不甘美鲜嫩,反而干硬得难以下咽;篝火边大妈们占据了中心位置,在哪里都可以跳出最地道的广场舞;唱歌的汉子有着天生的好嗓子,却卖力地吆喝着:”谢谢XXX 点的鸿雁, 一首歌只要10元,欢迎点歌......“ 夜渐渐深了,篝火晚会变成了拍卖会,各种“文物”、“手工艺品”被叫出天价,而游客们也已经学了乖,不再做冲头,于是只听到主持人不断地说“这件暂时保留,请看下一件精品”。我听着有点可笑,也有点失望,转身离开了广场,回到蒙古包前。刚刚离开喧嚣的人群,便感受到了草原月色的明亮与安宁,如同银白的乳液将我轻轻包围。天空像一弯深蓝色天鹅绒的穹庐,上面镶嵌着无数明星。夜间的草原没有了太阳下的燥热与干渴,清凉舒爽,只有无边无际却深沉厚重的黑,向未知的远方漫延开来。在夜风中,远处的喧嚣也变得飘渺起来,不再那么刺耳。突然,远处迸发出一朵烟花,又一朵,绚烂地开放,和星星融合在一起。安静地,我们坐在草地上,什么也不想说,却仿佛什么都说尽了,无声的马头琴声回荡在我们的耳边,心上。
第二天一早,不到五点,窗外已经变得明亮。走出蒙古包,看到草场笼罩在薄薄的轻雾里,远处的阴山连绵起伏,在晨色中显得秀丽温柔。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山头钻了出来,橙红明亮,小小的,却照得整个天空明艳起来。云层被镶嵌了金边,又被晕染得嫣红娇艳,一缕一缕地从山头飘过,如同仙女的飘带,绚丽而轻灵。清晨的草原被露水滋润后,格外水灵青翠,远处几个汉子赶着放牧的马儿悠闲地返回,那轻快而矫健的步伐,和昨天驮着游人的疲惫截然不同。马儿渐渐走近,马背上的汉子发出一声呼哨,马儿快乐地撒开了脚步,围着草原飞奔起来,惊起了不知名的鸟儿,尖叫着飞向天空。太阳已经完全挣脱了山头,跳了出来,变成了耀眼的一团光晕,再也不敢直视,而天空也从最初的灰蓝,变成了明亮的蔚蓝。草原正在醒来,从它澄澈安详的梦境中醒来。
哦,这依然是那片草原:虽然这里的人已经不大使用祖先的语言,却依然喜欢喝烈酒,唱情歌,骑快马;虽然他们学会了就地开价,却还是会给客人奉上最肥美的肉,最新鲜的奶,多得冒尖的菜;这里的草原虽然没有了淹没牛羊的牧草,没有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却依然有着无边的宽阔与寂静,让你安静时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这里的母亲河虽然没有了浩瀚的波涛,却依然坚韧而持久地滋养着草原和它的儿女们。
掀开市俗的面纱,拂去岁月的尘土,这里依然是我的草原,我心灵的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