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觉醒来,我独自躺在假山的山洞里,舒服地摇了摇尾巴。
周围的水流突然动了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小花,你终于醒了。”
如果我的眼睛可以翻动,此刻我一定会像宝宝一样翻一个白眼。
说话的是“财叔”,他是一条财神鱼,年纪很大了,所以我们都叫他“财叔”。
我是一条普通的草金鱼,长得用我的小主人宝宝的话说——小巧可爱。
可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天,阿金见到我,晃着他那比我长出两倍多的胸鳍指着我:“你嘴上这块胎记太难看了,以后就叫你小花吧。”
没错,我是在嘴边长了一小块黑色的斑点,但这是“美鱼痣”,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我当时很愤怒地冲了过去,面对着阿金这条又长又大、浑身上下清一色金黄的黄金锦鲤,用力呼吸了两下,郑重说道:“那好吧。”
至今想起这件事,我仍然深深鄙夷自己的懦弱。但是阿金是这里的老大,又是男主人的心头肉,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是乖乖做个俊杰吧。
财叔是这里对我最好的鱼,这不,他又来叫我吃食了。
我从洞里出来,看到沉下来的几粒鱼食,赶紧吃了起来。
我是这里最小的鱼,不是年龄最小,而是体积最小。
正所谓弱肉强食,每次男主人喂我们的时候,我只能等着那些大鱼们吃的差不多了,或者是在他们激烈争抢的时候,趁机捡一些遗漏下来的食物,混个八成饱。
冲着财叔每次吃饭都会想着我的恩情,我也就不计较他跟别人一样叫我小花了。
“哎,男主人又给阿金开小灶了。”
听到财叔咽吐沫的声音,我也忍不住向上面望了望。
一条白白胖胖的米虫被男主人夹着悬在水上,阿金嘴巴一伸,直接入口。
那可是肉啊,肉啊,比我嘴里的淀粉可好吃多了。
我也用力咽了咽唾沫,安慰财叔的同时也安慰着自己:“不要紧,等大白把阿金收拾了,我们就有指望了。”
财叔闻言很不屑地瞧了我一眼,转身游入了海藻里。
我知道他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毕竟大白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猫,而我们是鱼。
自从上个月大白来到这个家,他就对水缸里的我们一直虎视眈眈。
幸好我们的家是个半人多高的大鱼缸,鱼缸的顶部又有一块玻璃,这使得大白只能隔着玻璃对我们张牙舞爪。
有时候看着大白趴在玻璃上,盯着我们那副求而不得的样子,那感觉就跟吃了一顿米虫大餐一样,不是一般的爽。
而我们当中最爽、最得瑟的就是阿金,他总会在大白来看我们的时候凑过去使劲摇晃摇晃身体,或者用他那双金鱼眼给大白一个挑衅的眼神,那样子连我看了都想揍他,更别提大白了。
吃完了饭,我继续回到我的洞里面躺着,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梦里我看到男主人把一把又一把的米虫撒入水里,仿佛下起了泡泡雨,我高兴的和财叔游来游去,游着游着竟然撞到了玻璃上。
不,是真的撞到了玻璃上。
02.
我的脑袋又疼又麻,心想该不会是阿金又来找我碴,要把我赶出山洞吧。他明明已经把最大的洞据为己有,干嘛还总是把其他人都赶出假山,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我怒目转身,看到眼前的一幕,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见大白整个身子没入水里,猫爪像个钩子似的死命地抓着玻璃,脑袋拼了命地翘着,但仍然阻止不了他下沉的趋势。
他他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焦急地看了周围一圈,这才发现除了我,其他人早都躲在底部一角的海藻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大一个家就我一人住。
我飞快地加入他们,挤到财叔身边,生气地问:“财叔,你怎么不叫我啊?”
“我哪还有时间叫你,”财叔目不转睛地盯着大白,“我差点被大白一脚踢死了。”
“他怎么进来的?”
“还不是因为,”财叔偷瞄了一眼阿金,低声道,“他又向大白挑衅来着,大白气地从上面玻璃的缝里把两条前腿伸了进来,扑腾了几下抓不着他,接着又把头伸了进来,最后就整个身子都进来了。”
原来是自寻死路啊。
大白啊大白,甭看你长的挺漂亮的,没想到竟然这么笨,果然长相和智商是成反比的。
哎,等等,猫不是都会游泳的吗?
我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大白的两条腿都被一条水草缠住了,确切的说,是一条黏在石头上的假水草。
一定是大白太急躁了,在水里胡乱挣扎,然后被水草缠住了。
“财叔,大白好像快不行了,眼皮都耷拉下来了。”
“谁让他这么笨,跳进来找死。”
“可是他死了,会污染我们家的。”
“没关系,等明个男主人发现了,会把他捞出去的。”
可是,如果他死了,宝宝一定会很伤心。
宝宝去年失去了妈妈,就再也没笑过。直到大白来了,她才又开始笑了。
如果不是宝宝在那么多鱼里选中了我,幼小的我大概早被那些大鱼们吃掉了。
我妈妈生前曾经教育我,做鱼一定要有良心,所以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不顾财叔的喊叫,义无反顾地游了过去,又是钻又是甩,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将缠住大白的水草解开了。
大白得救了,他游到水面上“喵喵”叫了几声,就叫醒了宝宝和男主人。他被宝宝用毛巾包着抱在怀里,眼睛半睁着,迷迷糊糊地看了我两眼,就被抱走了。
目睹了救援过程的同伴们被我的“义举”震惊了好几天还没缓过劲来,接着又被大白的“壮举”彻底雷了个外焦里嫩。
是的,你们见过一条鱼会救一只猫吗?你们见过一只猫会喂一条鱼吗?
这两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在我和大白身上。
03.
大白被救起后的第二天,阿金就找我谈话。
“小花,”阿金像看个内奸似的瞪着我,“昨天你救了大白,我们的天敌。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做了错事,就得受到惩罚。从今天起,你就不能睡在洞里了,而且一个月内你都不能吃东西。”
靠,不给住不给吃,这简直比打我一顿还要让我难受。我用无辜的眼神望向他人,大家都纷纷避开,生怕多看我一样会受到牵连。
好吧,我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给了阿金一个潇洒的转身,直接进入水草里。
该死的阿金,斗不过大白就拿我出气,我就是救了大白怎么的,你要是再敢得瑟 ,大白没准还会来水里抓你。
我默默骂着阿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后来财叔把我叫醒,我看着他一脸惊恐地指着我身后,我不安地向后一看,只见一张大大的猫脸贴在玻璃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啊……”我大叫一声,赶紧游到另一边,边拍着胸口边平复着情绪,结果一抬头,又看到了大白的脸。
我四处游蹿,企图逃脱出大白的视线,可大白不知道是上了什么邪,随着我在鱼缸外面跑来跑去,最后他又犯了傻,爬到顶层玻璃上,开始把腿往里伸。
我说大白啊,我可是你救命恩人啊,你不能这么对我啊。
眼看着他又要把头伸进来,阿金来到我身边,身体用力撞了我一下,恶狠狠地威胁我:“滚过去,他是来找你的,别连累我们。”
“阿金,小花过去会没命的,你不能让她去送死。”
“她不死,我们就得死。”阿金说完,一个鲤鱼打挺,搅得周围波涛起伏,把我瘦小的身躯冲到了上面。
我一连翻了五六个跟头,晕晕乎乎地飘到了离水面很近的地方,还没缓过进来,就被一个黑东西砸到了脑袋。
我可怜的头啊,接连两天都被撞了,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啊。
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小心翼翼地看向大白,只见他居高临下地瞅着我,那表情傲娇的比阿金还臭屁。
我低下头,看到一个黑色的甲虫四仰八叉地躺在水底。
我的大脑霎时短路,只留一片空白。
大白可没什么耐性,直接伸出爪子冲我的头就是一下。
哎呦,我可怜的头啊,你怎么又被打了呢。
从那以后,大白每晚都会给我带来一顿丰盛的晚餐。
我自己吃不了,就跟其他人一起分享。
除了阿金之外。
其实阿金对此很生气。刚开始他还想着把食物占为己有,但是大白只要看到他过来抢就会把爪子伸入水里一阵乱挠,阿金只好乖乖地躲进假山里。
我渐渐习惯了大白的馈赠,每次他来喂我,我都会先让别人吃,自己在水面上和他玩一会儿。
所谓的玩一会儿,无非是我在水里游,他在水外追。
我经常游着游着就躲入了石头后面,刚开始他会因为找不到我急得直抓玻璃,后来他明白了我的套路,看到我躲起来后自己也会躲在沙发后面,等我偷偷溜出来,他再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
他有一双淡黄色的眼睛,在夜里尤为明亮,像是一对精致的琥珀。
我曾对财叔夸耀,说大白的眼睛真美,尤其是他注视着我的时候。
财叔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我尴尬的半天无言以对,但是心里却像第一次吃大白送来的那个甲虫一样,很幸福很满足。
04.
温暖的春天过后,炎热的夏天来临了。
男主人怕我们生病,每周都会给我们换一次水。
每次换水的时候,男主人都会把我们放到一个水桶里,然后放到阳台上。
大白总会趁机跑到水桶边,把他最心爱的玩具——一个丸子大小的塑料球扔入里面。
那个塑料球很轻,浮在水面上,我用嘴一顶,就会漂到大白那边,大白则用爪子一碰,那个球就会又漂到我这里。
于是我和大白又一次刷新了我的同伴们的三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每次我隔着水面看着大白尽在咫尺的白脸,看着他那双专注漂亮的眼睛,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条很小很小的,比鱼子还要小的鱼,那样就可以在他清澈的眸光里畅游了。
夏天的太阳虽然灿烂无比,但当骤雨来临时,却变得那般乌黑黯淡。
那两个星期一直都在下雨,虽然男主人隔个三天就给我们换一次水,我还是染上了疾病。
我被单独放在一个玻璃缸里,每天男主人都会给我换水,往水里撒药粉,可是我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游那么一阵就会觉得很累很累,所以大多数时间我都在睡觉。
大白从男主人一系列的举动中知道我得了病,他不再出去玩,甚至也不再陪宝宝玩,连睡觉的时候都趴在我旁边。
我每次醒来,他若是醒着,就会跑过来把爪子伸入水里,蜻蜓点水地碰一下我的身体,然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倘若他睡了,我就会游到玻璃壁上,仔细端详他的样子,把他的样子完完整整地记在心里,期待梦里能够与他相遇。
财叔他们也很关心我,虽然我听不到他们说的话,他们还是会隔着玻璃给我加油打气。
我有时候真的很恨老天,恨他为什么偏偏让我得病,恨他为什么让我病的越来越重。
我想像以前一样健健康康地游来游去,我想像以前一样跟着财叔边吃鱼食边唠嗑,我更想,像以前那样,每天吃大白给我的“特餐”,和他一起追逐玩耍。
我越来越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但我知道,无论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我都会第一眼就看到大白。
就像此刻,大白安静地蜷着身子,闭着眼睛,尾巴搭在腿上,睡的很香甜。
他的毛发很白,没有一点点异色,像是一团雪球,洁白无瑕。
大白,如果我也是一只猫该有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生活在外面的世界,一起奔跑,一起唱歌,一起觅食,一起玩球,一辈子都不会分离。
我怎么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沉了,大概我是醒着在看你,可我现在又要睡了。
大白,我是不是一直没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喜欢你的。
算了,既然我也要睡了,那就让我们在梦中相见,到时候亲口告诉你。
后记
“爸爸,你不要把小金鱼扔掉好不好?”
“乖宝宝,它已经死了,爸爸改天再给你买一条新的好不好?乖,别哭了。”
男主人将小金鱼捞出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原本被宝宝抱着的大白突然一下子跳到地上,一口叼住小金鱼,飞快冲出门去。
“大白,你去哪啊?”宝宝追到门口,已不见了大白的踪影。
大白发了疯似的一口气从十楼跑到了小区院里的水池那,站在水池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将小金鱼放入了水里。
小金鱼肚皮朝上,漂浮在水面上,眼睛如同往常一样睁得大大的,许久许久,一动未动。
第二天小区里的清洁工大爷打扫水池的时候,远远看到水里的荷花旁边有一块白色的东西,他以为是小孩子淘气丢的垃圾,就找来一根杆子,拨到跟前一看,竟然是一只死了的白猫。
这白猫显然是溺水死的,但表情却很安详,如同睡着了一般……
---齐悦梦想社群第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