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未眠，五点多的时候，窗外已然变亮，马路上的车声渐渐嘈杂起来，小区已经有一部分人在活动。

晓明很累，很困，身体吃不消熬夜的苦果。他拿起手机，手机的呼吸灯依然未亮，脑袋和心中的痛楚又一波一波地同时席卷而来，晓明又翻看了一遍和她以往聊天的记录。仔细看了一眼他们两最后的聊天时间，停在周五，14:15,她说她在等车回去，埋怨车好难等，天气还那么热，自己又没带伞。晓明立刻回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他要是有一辆车，和她在同一个地方，在她等车的车站，停车等她到来，然后一起坐车回去就好……不，应该是他下车替她开好门，接下她的小包，她手中提的东西，然后再一起坐车回家……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可恨是现实却不能凭借想象实现。他越是这么想，就越能衬托出现实的残酷。晓明离他很远，晓明没有车，晓明不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

所以当时他迟疑片刻，也不似以往那样油嘴滑舌，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复“：恩”。

‘恩’是他们以前的约定，她不喜欢他总是‘嗯’，所以他们一起找了一个替代字‘恩’。

年近三十，本应该是而立之年。所以莫名其妙，心态就变了很多。考虑到她的痛苦，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不敢像以往那般口头造次。

这就是他们最后的聊天记录。但是晓明明白，这并不是两人默契地告别，因为同样的，相似的内容，以往出现过很多次。

晓明蜷缩在床上，发现有些热。他知道自己上床前忘记将电风扇调整好方向，又不得不闷着一肚子火气，身体却很虚弱地从床上爬起，像以往那样，将电扇的头部对准自己。

这是他的强迫症，其实这把小风扇相对于炎热的室内环境来说，不堪大用，但是如果不将风扇对准自己，晓明就会觉得自己要被热死。

晓明重新躺在床上，惊觉手机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他用手在周围探了探，发现这个老手机，不仅消失在自己的视觉之内，还不在自己的触觉之内。

他很累了，累得已经不需要手机。但是此刻他却不能没有手机。他不需要手机却不能没有手机。他坐起的时候，身体已经疲惫到极点，除了心跳与脑袋乱糟糟的，他身体好像都已经不属于自己。但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率异常，像是要猝死的前兆，他现在还不想死，还想拥有大把时光，还想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但是此刻却又很希望能死一次。

寻找手机的时候，他呼吸很微弱，却很急促，他在跟手机生气，他在心里咒骂找到手机一定要将它往墙上砸，就是因为手机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但是他心里很清楚，他是在骂她。他完全可以骂她，当面骂她，就算不敢当面骂她，此时此刻骂她，她也听不着。但是他就是不敢，就是不敢彻彻底底地骂她，他做不到。

两分钟吧，他找到了手机，发现呼吸灯还是没亮。他虚弱地叹息一声，躺在床上，脑袋又自作主张，将简单的往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晓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3:26。这个时间，是他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看到的。他诧异自己梦中竟然没有梦到她，也毫不知足的想着，他要是能一直睡下去就好。

睡醒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手机的呼吸灯已经变亮。睡了一觉，让晓明内心的希望得到恢复。他点开手机，桌面跳出她的头像，这一刻，晓明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这种心情，熟悉的就像追动漫，宣告本周休刊后终于迎来了更新。

她发消息说，没有去YK的车票了。

这真的是她，晓明看到这条消息，就如同看到了她的人一般。因为她就是这样，不会像别人发‘在吗’，而是会直接从一个话题开始聊天。这也是她吸引晓明的地方之一。她就是这么与众不同。

晓明内心很开心，却又想冷落她一番，其实她发消息的时间，是上午10:07分，晓明已经将她冷落了3个多小时。

“啊，没票了吗，再往后呢，我一直睡到现在。”晓明回复。

“都没了唉。”她回复的很快，晓明看到她消息中的“唉”，心又痛起来。他想，假如他在她身边，假如他有一辆车，他就可以开车载她过去。

“到JH的还有啊。坐到JH再转车过去。”晓明回复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拿了一块很小的补丁，挡在眼前，假装遮住了内心偌大的窟窿。现实总是提醒他又说着不符年龄的话，提醒他很幼稚，提醒他没什么本事，才会替她找另一种出行方案，而不是直接载她过去。因为载她过去，肯定会是一段美好并且印象深刻的记忆，但是就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连这份记忆都不配拥有。

“对哦，可以坐到JH，后天的票有吗？”

“等会。”

晓明赶忙去查找，然后马上将车次信息截图发给她。

“什么时候到？”她回复。

这是她标准的回复，晓明内心暖暖的，反而并不觉得她很麻烦。因为只有她才会这么回复，只要看到这样的回复，晓明就像看到了她。晓明偷笑，这个懒姑娘一定没有看截图是什么内容。

“14:40，只是你出发有点赶，9点出发啊，能赶到吗？”

“应该可以。”

“我觉得悬，你坐车容易累的。”

“是的，坐汽车我会吐，头晕。”

“那往后推推，这个时间实在是太赶了，一大早起来赶车，你的体质更加容易晕车。”

“没事，我下高速后就坐出租车过去。”

晓明知道她已经略过体质的聊天话题，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只得回复“：恩，你问问车站的熟人到车站的路线，还有记得早点起来，早上六点钟就要起来坐车了。”

于是晓明自作主张帮她预定了高铁票。

“知道。看看明天，有没有到YK的票。”

非常熟悉的操作，晓明仿佛看到了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赶忙去查车票，想到自己的年龄，内心又是一阵阵烦闷与凄凉。

他很爱她，本来应该提醒她确定了再预定。但是他知道，她确定了也会变成不确定，假如自己总是再三询问，反而会令她感到不高兴，陪她一起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有趟普快。”晓明将截图一起发了过去。

“几点？”

“下午六点，第二天14点到，有卧铺，睡一个晚上就到。”

“这么长啊。”

“不长啊，睡一个晚上。”

“恩。”

“我建议你买这趟普快，不用那么赶。”其实晓明心里还有个原因没说出来，那就是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陪她一起去，听上去很浪漫，其实对于晓明这个年龄来说，其实很尴尬。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个经济独立的社会人士。他甚至害怕她会对他的想法感到反感，感到幼稚。因为送她过去，晓明需要当天晚上坐一整夜到发车点，第二天晚上再同她一起坐车到YK，然后从YK坐车回来上班。两天三夜，他都会在车上度过，对于他来说，因为有她在，旅途不会累，但是相对于自己的年龄来说，行为有些傻，磕碜。

“恩，那就买普快，还能省点钱。”她回复。

“好。”

晓明没有告诉他，退票的手续费加上普快卧铺的车费，已经超过了高铁的车费。

过一会儿，她发消息来“：我好朋友还没来。”

看到这个消息，晓明知道，她又要有所改变了，这正是她举棋未定的时刻，晓明从鼻子噗呲一下发出短促的笑声，内心却感觉到很真实，仿佛看到了她犹豫未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