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GC创作
十年前,我在演讲比赛忘词时,观众席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她不行。”
那句话如毒藤缠绕我十年,扼杀了所有自信。
直到今天,我的声音治疗师播放一段录音:正是当年那个毁灭性的瞬间。
“你找到他了?”我浑身冰凉。
他指向隔音玻璃后的自己:“不,我录下了自己犯的罪。”
“现在,请允许我归还被你错拿了十年的荆棘。”
十年了。那三个字,依旧像三根冰冷的钢针,牢牢楔在我的血肉深处,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尖锐的痛楚。
“她不行。”
记忆里,市中学生演讲比赛的舞台灯光白得刺眼,几乎灼伤视网膜。台下黑压压一片,无数双眼睛如同沉默的探照灯,聚焦在我身上,沉重得令人窒息。稿子早已烂熟于心,我甚至能感受到每一个词语在舌尖上预备跃出的形状。我张开口,清朗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礼堂里扩散开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试图压过紧张的微微紧绷。
开头还算顺利。我甚至捕捉到了前排评委老师赞许的目光,那像一丝微弱的氧气注入我快要僵住的肺腑。然而,就在一个关键的转折句之后,大脑骤然一片空白。像是有人猛地拔掉了记忆的电源插头,所有的台词、段落、逻辑链条,瞬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令人眩晕的、刺眼的白光,和台下那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死寂。时间被拉长、扭曲。我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冷汗顺着脊柱沟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后背崭新的衬衫布料。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讲台的边缘,指甲在光滑的木头上徒劳地刮擦,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声响。喉咙发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脚下的地板仿佛在微微晃动。台下那些模糊的脸孔似乎开始浮动,窃窃私语汇集成一种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嗡鸣,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地扎进我的神经。
就在那片几乎要将我溺毙的、令人绝望的寂静深渊里,一个声音清晰地撕裂了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刻薄的讥诮,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我毫无防备的胸腔:
“嗤——她不行。”
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最脆弱的角落。我猛地抬起头,试图在台下模糊的光影中捕捉那个声音的来源,视线却像蒙上了水汽的玻璃,一片模糊。只感觉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潮般褪尽,留下彻骨的冰冷。脸颊火烧火燎,耳朵里灌满了自己血液奔流的巨大轰鸣和那句魔咒般的嗤笑。
我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手脚僵硬、同手同脚地挪下那个象征着耻辱的台阶的。世界只剩下那三个字,在耳边反复炸响,永无止境。
自那以后,我的声音,连同我那点可怜的自信,一起被那三个字彻底扼杀。
课堂上,老师点到我名字,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答案,我的喉咙也会瞬间锁紧,呼吸急促,脸颊憋得通红,最终只能在同学们疑惑或嘲笑的目光中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小组讨论更是酷刑,我的存在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蜷缩在角落,生怕任何一丝动静引来注意。工作后的会议,我永远是背景板,即使有绝佳的想法在脑中翻腾,只要想到开口可能引来的评判,那冰冷的“她不行”就会瞬间回响,将我所有的勇气冻结成冰。
十年间,我尝试过各种方法。对着镜子练习,参加昂贵的口才培训班,甚至硬着头皮报名过一个小型社区朗读会。结果无一例外。只要站在人前,那可怕的空白感、心跳失控的窒息感、以及那句如影随形的“她不行”,就会准时降临,将我打回原形。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那根深蒂固的荆棘上又缠绕了一道铁丝网,勒得更紧,刺得更深。
直到遇见陈默。
朋友的极力推荐下,我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走进了他那间位于僻静小巷尽头的工作室。门面毫不起眼,推门进去,却像是踏入了一个被精心调制的、专门用来安抚神经的空间。光线是柔和的暖黄,如同黄昏时分的余晖,均匀地洒在每一个角落。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复合气息,清冽的雪松木质香调打底,其间又漂浮着几缕若有似无、带着安抚意味的洋甘菊甜香。墙壁覆盖着米白色的吸音软包,将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一种沉入深水般的静谧。唯一的装饰是墙角一株高大的琴叶榕,宽大的叶片在灯光下舒展着浓绿的生命力。
陈默本人与这环境浑然一体。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身形清瘦,穿着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每一个字都像经过精确计算般清晰圆润,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如同涓涓细流,轻易就能抚平听者心头的褶皱。他从不急于让我开口,最初的几次会面,只是引导我做最简单的呼吸练习,感受气息在体内的流动,或者聆听一些自然界的声音片段——雨打芭蕉、山涧溪流、林间鸟鸣。在这个绝对安全、没有任何评判的空间里,我紧绷了十年的神经,第一次有了极其微小的、试探性的松弛。
信任,就这样在无声的静谧和温和的引导中,一点一滴地积累起来。我开始尝试着在他面前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然后是词语,再到断断续续的句子。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会换来他镜片后温和而真诚的赞许目光,那目光像小小的火苗,微弱却持续地烘烤着包裹在我心外的那层坚冰。
今天,是我坚持治疗的第十二周。陈默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导我练习,而是示意我在他对面那张宽大舒适的单人沙发里坐下。他走到房间一侧,那里有一个嵌入墙壁的、造型简洁的木质控制台。他熟练地操作了几下,房间里柔和的背景音乐停止了。
“林薇,”他转过身,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我,“过去几周,我们一直在尝试重建你对声音的信心。但今天,我想我们需要回头看看。”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爬上脊背。
“看看……什么?”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紧。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按下了控制台面板上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轻微的电流嗡鸣声后,房间顶部的隐藏式音箱里,流淌出一段久远得几乎蒙尘、却又带着可怕清晰度的声音。
是礼堂!嘈杂的背景音,嗡嗡的人声,麦克风特有的轻微电流底噪……然后,一个年轻女孩紧张但还算流畅的演讲声响起。那是我!十五岁的我!声音里带着青涩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和节奏。接着,毫无预兆地,声音戛然而止。话筒捕捉到了那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重如铅块的空白。我的呼吸仿佛也随之停滞了。
就在这死寂的空白里,那个声音,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毒蛇,冰冷、清晰、带着残酷的嘲弄,再次咬住了我的耳朵:
“嗤——她不行。”
嗡——!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瞬间抽成了真空。全身的血液疯狂地倒流,手脚瞬间冰凉,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十年!整整十年!这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我每一个恐惧的夜晚,每一次失败的瞬间。它早已内化成我灵魂深处最深的毒刺,此刻却被如此赤裸裸、如此精确地还原播放出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再次狠狠地捅进那个从未愈合的伤口,粗暴地翻搅!
“关掉!”我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声音尖利得完全变调,带着撕裂般的惊恐和愤怒,“关掉它!立刻!”胸腔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我死死捂住耳朵,但那恶毒的声音仿佛能穿透皮肉骨骼,直直钻进大脑深处。
陈默立刻按下了停止键。那三个字的余音似乎还在静谧的房间里缭绕,带着令人作呕的寒意。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赤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身体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
“你……找到他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种坠入深渊的冰冷,“那个……毁了我十年的人?”巨大的悲愤和屈辱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抓起旁边小圆桌上那个沉重的黄铜镇纸——那是他常用来压着练习稿件的——高高举起,身体因激动而摇晃,“他在哪?!告诉我!他在哪?!”泪水失控地奔涌而出,混合着滔天的愤怒,模糊了视线。
陈默没有躲闪,也没有试图安抚。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承受着我狂风暴雨般的失控和恨意。他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复杂,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像承载了千钧重担。在我几乎要失控将镇纸砸向任何东西的前一秒,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手。
他没有指向门口,也没有指向任何想象中的敌人。
他抬起右手,食指稳稳地、毫无偏差地指向了——他自己。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叹息般的平静,清晰地吐出了那句话:
“不。我录下了自己犯的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高高举起的黄铜镇纸,重逾千钧,悬停在半空中,手臂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僵硬酸痛。我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喊、所有沸腾的恨意,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这指向他自己的手指,瞬间冻结、凝固。像一尊突然被施了石化魔法的雕像,连眼珠都无法转动,只能死死地、难以置信地聚焦在他那张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脸上。
空气不再流动,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濒死的喘息声,在吸音软包的墙壁间沉闷地回荡。大脑彻底宕机,一片空白,无法处理这荒谬到极点、又残酷到极致的信息。那个声音……那个折磨了我整整十年、如同梦魇般的声音……竟然……来自于他?来自于眼前这个,给予我唯一喘息空间、唯一温和引导、让我第一次感到一丝安全的人?
荒谬!太荒谬了!这一定是某种可怕的、扭曲的玩笑!
“你……你说什么?”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
陈默没有回避我震惊到近乎碎裂的目光。他放下手,慢慢走到控制台前,从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约莫手掌高的玻璃罐,罐体厚重透明。罐子里没有水,也没有任何液体。罐底铺着一层细细的、洁白的细沙。而在那沙层之上,极其醒目地,躺着一张被仔细卷起、边缘已经有些泛黄的纸条。纸条被一根朴素的麻线轻轻系着。
他拿着这个奇特的玻璃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我面前。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脏上。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镜片后那双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痛苦和决绝。
“林薇,”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我冻结的灵魂上,“十年前,在那个礼堂里,坐在你斜后方第三排靠过道位置的,是我。”
“那三个字……是我说的。”
轰——!
虽然已经有了指向,但这亲口的承认,依然像一颗炸弹在我脑中直接引爆!震得我眼前发黑,耳中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手中的黄铜镇纸“哐当”一声,终于脱力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为什么……”喉咙被巨大的情绪堵住,几乎发不出声音,只剩下破碎的气音,“为什么……要那样做……”愤怒如同退潮后的暗流,暂时被更汹涌的、难以理解的震惊和痛苦淹没。
陈默的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羞愧和痛苦,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一枚极其苦涩的果实。
“年轻,愚蠢,自以为是。”他语速很慢,每个词都像在咀嚼碎玻璃,“我那时……是另一个参赛选手。看着你开场还不错,内心……扭曲地嫉妒着。你的紧张、你的忘词,在那个瞬间,给了我一种卑劣的、扭曲的优越感。那声嗤笑,那三个字,像毒蛇一样不受控制地从我嘴里溜了出来……”他闭了闭眼,仿佛不堪承受回忆的重负,“说完我就后悔了,真的。但声音已经出口,无法收回。我看到你瞬间惨白的脸,看到你像被抽掉灵魂一样走下台……那种感觉……像亲手扼杀了一只无辜的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目光直直地看向我,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坦诚:
“那晚我无法入眠。你的样子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第二天,我找到了负责礼堂设备维护的同学……用尽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借口和恳求,甚至……撒了谎。我说想研究演讲者的声音波动,想拷贝一份全场录音做声学分析……”他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自嘲,“最后,我拿到了那段原始录音。我把它单独截取出来,刻录了一份。然后,我把它封进了这个罐子。”
他双手捧着那个玻璃罐,如同捧着一件极其沉重又极其危险的圣物,郑重地递向我。
“十年了,它一直在这里。”他环视了一下这个精心布置的房间,“这个工作室,这些治疗……是我为自己赎罪的方式,也是我试图……埋葬这声音的方式。我以为我能把它永远封存,以为我能通过帮助别人来抵消那份罪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但我错了。林薇,我治愈不了你。因为真正刺伤你的荆棘,一直在我这里。”他微微抬高了手中的玻璃罐,那里面封存的纸条,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我偷走了你声音里的光,却把荆棘留在了你的心上,让你背负了十年。”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
“现在,请允许我……”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烙印,“归还被你错拿了十年的荆棘。”
他双手捧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罐,如同捧着一块燃烧的炭火,又像捧着一颗刚刚剜出的、还在滴血的心脏,缓慢地、无比郑重地递向我。
世界静止了。
那根勒在我灵魂深处、缠绕了十年、每一根尖刺都淬着毒汁的荆棘,此刻就具象地呈现在眼前——在那个透明的玻璃罐里,在那卷泛黄的纸条上。它不再仅仅是一句虚无缥缈的诅咒,一个折磨我的幻听。它有了形状,有了重量,有了源头。源头就站在我面前,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深可见骨的忏悔。
十年积压的委屈、愤怒、恐惧、自我厌弃……所有被那三个字点燃又压抑的黑色岩浆,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可以倾泻的出口。我死死盯着那个罐子,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那呜咽迅速膨胀、变形,最终冲破了所有束缚,化作一声撕心裂肺、泣血般的嚎啕!
“啊——!!!”
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个罐子,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扫开!
“哐当——哗啦!”
玻璃罐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并未碎裂,但罐口松动,洁白的细沙如同决堤的时光之流,瞬间倾泻而出,在地毯上堆起一个小小的沙丘。那张被麻线系着的、承载着罪恶声音的泛黄纸条,也滚落出来,静静躺在细沙之上。
陈默没有动,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散落的沙和纸条。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等待最终审判的石像,承受着我崩溃的洪流。
“十年……”我哭喊着,声音嘶哑破碎,眼泪汹涌得模糊了视线,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蜷缩起来,“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每一次呼吸都害怕被人听见!我躲着所有人……我恨我自己!我恨我的声音!我恨我为什么要在那天走上那个台子!”我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咸涩的液体流进嘴角,“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我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双手死死揪住他柔软的羊绒衫前襟,用尽全身力气摇晃着他,仿佛要将积攒了十年的所有痛苦和绝望都灌注进这疯狂的晃动里。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说?!为什么?!”我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凄厉,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服掐进他的皮肉,“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你治疗……被你安抚……是不是很有趣?!看着我一点点信任你……你是不是在得意?!是不是?!”
他没有反抗,任由我发泄着滔天的怒火和痛苦。镜片后的眼睛紧闭着,眼角同样有水光渗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那不仅仅是被抓扯的生理泪水,是沉痛,是悔恨,是迟到了十年的、无声的哀鸣。
“对不起……”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如同从泥泞中拔出,“林薇……对不起……是我毁了你……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是此刻他唯一能说出的语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又或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揪着他衣襟的手终于因为力竭而松开,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滑坐在地毯上,瘫在那片散落的细沙和那张孤零零的纸条旁边。嚎啕大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灵魂都哭碎在这片狼藉里。
陈默也缓缓地蹲下身,与我平视。他没有试图触碰我,只是保持着这个距离,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默默陪伴着这场迟来了十年的、彻底的情绪风暴。房间里只剩下我破碎的抽泣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
又过了许久,久到我抽泣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偶尔无法控制的痉挛。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干涩的疼痛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麻木。我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毯上,落在那张被细沙半掩的、泛黄的纸条上。
陈默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开纸条上覆盖的沙粒,然后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根朴素的麻线,将它拎了起来。纸条垂落着,像一个等待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凝视着那张纸条,仿佛在凝视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平静:
“它……就在这里。”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勇气,“这张纸条上,只有那段录音的存储路径和一句我当年写下的忏悔……‘我毁了一个声音’。”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泪水和尘埃,直直地看向我灵魂深处那片荒芜的废墟:
“林薇,它从来就不该属于你。”他轻轻晃了晃那张纸条,像在晃动一个沉重的枷锁,“它是我种下的恶果,是我犯下的罪。这十年,你替我背负了这荆棘,承受了它所有的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年的浊气全部呼出:
“现在,我把它拿回来。”
话音落下,在我空洞而震惊的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捏着那张纸条,缓缓地、极其坚定地,将它递向了自己的唇边。然后,在一种近乎神圣的、带着自我审判意味的仪式感中,他张开嘴——
将那承载着罪恶声音、缠绕了我十年梦魇的泛黄纸条,一寸一寸,缓慢而决绝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