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里亚和葛莉娜陷入爱河的时候，艾列克赛也找到了自己的爱好：自制混音带，后来在科里亚上战场前夕，他和葛莉娜一起为科里亚录制了一盘磁带，上面写着《献给科里亚，以备紧急之需！！！第一辑》，科里亚说他会在遥远的外太空听这盘带子。

父亲是个外太空迷，在他去世后六个月，科里亚退役回家，但那时已是物是人非，葛莉娜嫁入豪门，弟弟艾列克赛孤身一人。

隔天科里亚就造访毒枭帕维尔，成了他的佣兵。艾列克赛高中毕业后，被科里亚送往圣彼得堡上大学，这个机会是科里亚贿赂行政人员得来的。

可是艾列克赛并没有成为科里亚所希望的那样，做一个“争气的人”，他一再延迟毕业，逐渐成为校园里那些常见的人——似乎目标明确，事实上一切都没有把握。他去见了葛莉娜，看到一张和母亲、哥哥的合影，想起了一些往事。

1990年7月，苏联解体。基洛夫格勒也得到了自由，老先生、老太太们开始在水银湖游泳。他们都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不顾忌湖边有毒的标志，在水银湖自由畅游。

八月份更加炎热，看到老人们在湖里游过泳，却依然完好无损之后，人们也开始蠢蠢欲动。六十岁的老太太们率先下水，紧接着是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四十出头的壮年人，甚至连初次做父母的年轻人也带着自己的小宝宝下水。

年龄层不断下降，没有人会相信官方的警告：湖中的化学污染物致癌。科里亚一家人也去游泳，父亲买来几件豹纹泳装，他们打算这个夏天在水银湖度过，下一个夏天在黑海度过，因为他们的母亲平生愿望就是在黑海度过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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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家人在水银湖游泳，还拍了照片，照片中的妈妈温柔性感，科里亚和艾列克赛站在妈妈的两侧。多年以来，艾列克赛一直保存着这张照片，直到科里亚上战场，他才把照片交给科里亚保管。

可是他们的妈妈没有熬到第二年夏天，甚至就在拍照当天就咳出鲜血，他们假装没什么大不了，妈妈也坚持说自己只是得了夏天感冒。因为他们做不起开腔手术，也没钱做化疗与放射性治疗。他们能给她的，只有一瓶味道如同漂白水的咳嗽糖浆。

冬天来了，白昼越来越短，他们的妈妈也越来越小，医生告诉他们，在基洛夫格勒，每两个人就会有一个人死于肺癌。

直到临终前，他妈妈还是坚持洗碗，父亲当然不同意，但艾列克赛知道，每天站在水槽边，盯着贴在边上黑海明信片是一天中最平静的时刻。某一天，兄弟两人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发现，母亲轻轻合上双眼，再也没有醒来。

葬礼在某个星期二举行，前来吊唁的人只是自顾自地聊天、吃饭、开玩笑，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悲伤。母亲被装在一个坛子里放在书架上，后面就是那张黑海的明信片，她现在有机会一直注视着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02

接到葛莉娜打给自己的电话的时候，艾列克赛还有些兴奋，六年前邮政早就普行，他却从未收到过一封信，更别说一张头等舱的车票。是的，葛莉娜给他买了一张头等舱车票。

葛莉娜的顶楼公寓异常豪华，令人叹为观止，公寓各处铺满了厚厚的白色绒毛地毯，每一件装饰品都彰显着富贵之气，甚至每一张椅子都是线条流畅的艺术品，空气中飘散着茉莉和李子的清香，高级音响里音乐缓缓流淌。

俩人一见面，葛莉娜便夸赞艾列克赛的发型好看，还问他发型师是谁，说他就应该保持这样的发型，谁知道葛莉娜是不是只是随口一夸呢？艾列克赛本来也没有发型师，他的头发向来是一个独眼龙胡乱剪出来的。

他们十几年没有见面了，自从科里亚第一次上战场，葛莉娜跻身上层社会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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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葛莉娜精修过的脸孔随处可见，她的身材是黄金比例，但这样的她却让人觉得不真实。此刻的葛莉娜就站在阳光下，美妆美甲，披着一件上好的和服，真实地站在艾列克赛眼前。

但是，女神也有女神的烦恼，她会为了争夺一个角色而爆粗口，甚至恶意揣测别人，有什么办法呢，年龄越来越长，演技和吸引力却依然停滞不前，逐渐没有角色能让她演，富豪丈夫也越来越对她敷衍。

闲聊过后，葛莉娜开始说正事，她说起自己几年前曾经去过一次车臣，在那里探访了几个军方医院和基地，并且向一个军官打听了科里亚的消息。艾列克赛曾经也问过几个军官，但毫无疑问都没有结果。

但葛莉娜不一样，她是权贵分子，她有足够的底气提问，她的问题也会被很多人回答，包括军官。

葛莉娜告诉艾列克赛，科里亚被捕后遭到了拘禁，就死在一片田园里。那片田园是一幅画，就挂在这件豪华公寓的墙上，有着繁复精美的画框，画的内容却相当简单，一片空旷的牧野而已。那是葛莉娜花费了一大笔钱买下的画，那里埋葬着自己的初恋科里亚。

艾列克赛端详着那幅画，事实上那幅画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地方，一个空旷的牧野缓缓地延伸，融入一座山坡，一栋小屋、一个香料作物花园、一道齐腰的白色石墙斜斜蜿蜒。

葛莉娜把一张照片还给了艾列克赛，照片被对折起来，打开就能够看到过去在眼前流淌，他不敢直接打开照片，怕惊扰到过去。

直到艾列克赛离开时，葛莉娜才告诉他，要把油画交给他保管，因为，富豪丈夫要和自己离婚，而她自己也许会净身出户。

03

回程的车上，艾列克赛和一对父女共享一个包厢，看他们幸福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掏出那张照片，迫不及待地介绍自己的母亲与哥哥，但那个小女孩似乎不感兴趣，她的父亲也催促她赶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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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星期，艾列克赛始终把油画包在泡泡棉里，塞在长沙发椅下。他有两个坐过牢、参加过帮派、被捅了几刀也没死的舍友，同时也是寡妇房东的儿子们，他们烟瘾奇大，但他们的妈妈只允许他们在卫生间抽烟，于是客厅几乎被他们搬到了浴室，黑白电视、手持音响、一打烟灰缸以及被锯成一半的沙发，他们甚至不允许旁人使用卫生间，当然，旁人只有艾列克赛。

艾列克赛去了特波洛夫画廊，他一直延迟毕业，这个学期甚至没上一节课，他穿过马路，走过八条街，观察不同的人，回家之后，他拿出那幅被泡泡棉包得严严实实的画，突然决定要去牧野走一遭，亲眼看看科里亚的丧生之处。

他给葛莉娜打电话，得知她已经离婚，并决定搬回基洛夫格勒。其实他并不关心她的私生活，他只想亲眼看看科里亚过世的地方，看看科里亚最后看到的景象，最后装一坛那里的泥土回来。

艾列克赛虽然学语文学，但并不喜欢阅读、写作，他只想做一个金句作家，能随口就能吐出格言金句。葛莉娜没有劝他，只是鼓励他去车臣走一走，看看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世界，找些事情做一做。

挂了电话后，他开始收拾自己简单行李，他拿了很少的东西，但没有钱。幸运的是，那俩兄弟有钱，他们的钱甚至溢出了那个破旧的皮夹。那俩兄弟不允许艾列克赛使用卫生间，他就赠与特殊的礼物——拿走他们的钱。

他奔向机场，买了去格罗兹尼的早班机票，在机场待了一夜之后，他终于起航了，他离曾经的科里亚越来越近了。

艾列克赛的第一站是“基洛夫格勒航天博物馆”，博物馆是翻新的，甚至最远的日期也不过是2003年，他想把那幅画还给博物馆，可导览员指指画上的小屋告诉他，画上这块儿地的主人，现在就住在那里。

艾列克赛转而踏上了去牧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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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力地攀爬，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看到了一株黄杏树，一口水井，一道矮墙，一个花园，一栋小屋。他拿起那幅画，虽然历经两个世纪，但画中的景物与真实的景物完全吻合，还有那两个在黄昏中奔跑的身影。

历经两个世纪，博物馆被翻修，历史也被更正，但家人与亲情，即使再经过几个世纪，也会留在我们的记忆中。

艾列克赛的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但过去几十年的纠葛却没有完全结束，当你看到故事的此面，那么，你也不能错过故事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