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位管理魔尊日常生活起居的,洛茵根本懒得去怀疑。苍暮虽然打架出息,但他一不会织布女红,二不精病理与药理。再者,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油烟味都沾不到他身上。洛茵的目标很明确,直指另外三位,左右二将与幽邢。
她还记得城外传着的那些流言蜚语。据说那幽大人身手了得,谋略超群,又长得一表人才,故而引得众多魔族女子神魂颠倒。
此刻,幽公子与跋王府小姐的桃红之事再次跃入脑海。
这些天,洛茵实则一直在刻意回避关于幽邢的桃红传闻。虽说按照那些流言,跋府的小姐与其他魔族女子一样都是单相思幽邢。可若传闻都是真的,这情形不正像当年那群桃花追着苍暮的时候一样?有时候洛茵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直觉却一直在提醒她留意那位幽邢。
如今既已入了王城,而幽邢的行宫又是离王城入口最近的一座,洛茵自然便将幽府列为了第一光顾对象。
子时过半,她趁着夜色的掩护闪身而出直奔幽府。据那倒了霉被洛茵绑了的魔族小官说,幽府位于王城西面,府邸前有处池塘,九曲桥从中而过直通府门。
这幽府建得很有学问,不但讲究风雅,也好认得很!只是不知为何,每年芙蕖盛开的季节却不见那池塘有什么动静。死水一汪,连条活鱼都没有。洛茵遂腹诽了一番,觉得那幽邢大约是缺德事干多了,才会连府邸外的池子都生不出个活物来。复又一惆怅,若那幽邢当真是苍暮的话,他干的这些个背信弃义投敌叛变的事情还真是活该了他遭此业报。
想着昨日神游造成的惨案,洛茵赶忙收回思绪定了定神,遂蹑手蹑脚地朝着西边挪去。
半个多时辰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寸草不生的池子。
月亮的影子落在平静的水面上,仿佛闺房中的少女端坐镜前。若是此时有一片落叶飘零,定能扰得月影一阵荡漾,似波动了那少女的心弦。只可惜这宅子的风水不是一般得差,生生破坏了这完美的月夜美景。洛茵没想到幽府周围竟连一颗树都不生,半点掩护也没有。
她举头望天垂问老天爷,“这叫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过那桥?”
踌躇了半晌,洛茵只得认命般地趴了下来。
遂由衷地感慨道:“无仙法可用的日子,委实太艰难了!”
好不容易爬着过了这么长一座弯弯曲曲的矮桥,待到挨着墙根时洛茵才发现那墙顶上居然竖着一根根短矛。夜色下,那锋利的箭头指天散着寒光,叫她不由地浑身一颤。洛茵开始计算她这一蹦得跳多高才能避开这些个利器。
她从小就不精理算,算了半天也狠不下心蹦起来试上一试。
所谓“试”,便是因为没有把握。且这还是桩一次性的事,没有回头的余地。试砸了,她便成了马蜂窝,死相着实不体面。
正当为难之际,她又被人提着跃过了宫墙。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昨夜提着她翻墙上瓦还跑了半里路的,她那个不愿留姓名的贼大哥。
“你不是说有事?”
那男人嗯了一声,“正好在这处,刚刚办完了。”
洛茵指了指里头有些诧异,“在……这处?”
那人又点了点头,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穿成这样,莫非也来这处……办事?”
她也只得点头认了。
“那赶紧办吧,办完趁着天黑赶紧出王城!”他催促道。
洛茵本是来寻人的,可如今却因着又撞见了这个不对付的冤家而变成了来寻财,且还须得装得像点才行,不能露了马脚。
她望天,再次哀叹自己的霉运。虽说这个男人帮了她一次并救了她一回,可也坏了她不少好事,耽搁了好几个晚上的宝贵时间。此时,洛茵见了他真是又悲又愤,恨不得一拳将他揍晕。但想着等会还要翻墙而出,需用得到人家,她也只得先顺了这冤家的意思,决定等出了幽府再另行打算。
合着月光,她先将这幽府的院子打量了一番。
偌大的院子居然空荡荡的,同外头一样连根草都没有。洛茵一阵唏嘘,天朗山上她那老宅子好歹还有那么一颗七歪八扭看起来甚是寒掺的大榕树。这幽府,还真是府如其名,与冥界的幽冥司有的一较!
装模作样地摸了几间寝殿,皆是空的。整座府邸除了家丁丫鬟外,几乎没见着什么其他人。她在看似是主寝殿的窗户口探头张望了一下,里头似乎也没人。
那幽邢大半夜的竟不在府邸?洛茵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那些八卦之事。觉得他许是去和跋府小姐幽会了吧!
利落地从窗户入到屋里,她依旧留了个心眼,等确认了屋里的确没人后才挺直了腰板。
环顾四周,这寝殿倒是布置得古朴典雅。她没去过苍暮在二十三重天上的府邸,也不知苍暮的寝殿到底是哪般模样,故也无法拿来做比较。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床头衣柜,也没翻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洛茵便问身边那个一直跟着他的男人。
“这幽大人不是魔尊跟前的大红人?竟也这么穷?”
那人嗯了一声,“是不怎么有钱!”
洛茵随口接了一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害我白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没捞着好处!”
他语调一沉,“你来此处,当真是为了钱财?”
洛茵愣了愣,斩钉截铁道:“当然!”
“你若是为了钱财而来,那该直奔账房才是!”
那男人挑眉看着她,一语便将她识破。洛茵有些心慌,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自然不晓得作为一名合格的扒手该必备哪些基本常识。眼下被人戳到了软肋,她也只得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我这不是野路子出道的嘛!”她摆了摆手,“再说了,男人嘛,身边总会藏些私房钱的。”
“私房钱?”他眉头挑得更高了,“这宅子的主人可还未娶妻!”
洛茵干笑了一声,“额……早晚的事……先操练起来!”
他看了她许久,眼神有些耐人寻味。
“为了些碎钱冒这么大风险跑来寝殿,你还真是野路子出道,胆大包天!”他索性不绕弯子了,“你这哪里像是来劫财,倒像是来寻人的。昨日你说是来找你男人的,莫非……”
“猜测!只是猜测!”洛茵笑得更干了,“过来探一探,顺便捞点好度日。”
“他不要你了?”
洛茵闻言不说话了。
那男人见她眼底忽然涌动出的哀伤与愤怒,便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话锋一转,“想探的探完了吗?该走了!”
她想探的自然还没探完,连那幽邢她都没见着。心有不甘,洛茵脸上便也摆着明显的不情愿。那男人见了她这副形容,叹了口气,痛快地打消了她的念想。
“据我所知,这幽邢是土生土长的魔都城人,除非你也是在这城里长大的,否则他便没有可能是你男人。”
听闻此言,洛茵多日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可也平添了几分忧虑。这目标对象又少了一个,她的范围还真是越来越小了!若剩下的那两位也不是苍暮的话,她这份期盼还真是落了个大空。回想过去的那五百余年,她一时晃了神。待到缓过来时,他们已是出了幽府。
“快随我出城吧,王城不宜久留!”
洛茵立在原处,正想着要找个借口摆脱这个男人,便听他凉凉开口道,
“听我一句劝,这处不安全,你还是随我出去。寻男人这件事情在这王城里是不会有结果的。
既然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茵觉得自己也该表明一下态度。于是,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承蒙大哥照应。那该死的男人还是得再找找。进来一趟不容易,本姑娘也从来不干半途而废的挫事。”
那男人看了她片刻,然后竟很自然地开口询问,“那接下来想去哪儿找?”
洛茵敷衍道:“随便逛逛,顺便找找。”
“你这是在找死!”他突然打断了她。
洛茵一怔,觉得这男人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些!她好歹也是东荒的主将,是打过几百年仗的大将军,即便封了仙法,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叫人给逮去弄死了!这贼大哥虽也是一番好意,但委实是太小瞧她了。而她洛茵仙君,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被人看扁!
“那我就不连累大哥了,后会有期!”
她两手一拱,转身就走。岂料刚一转身,那男人便下了狠手。洛茵虽也有防备,但因封了仙气仙法,反应不及从前快,身手也不及以往那般利索。而那男人的速度又出乎预料得快,她刚想闪身躲避,便已是被劈中了后颈。
宁寂深夜,风抚着他墨色的长发,暗紫色的外袍几乎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黑云敛了月光,将星辰一并拢住。他警惕地四周环顾了一下,遂扛起地上的女子转身步入了幽府的大门。
魔族的人果真卑鄙!
这是洛茵转醒后想说的第一句话。她的脖子很疼,疼痛直往上窜,似要冲破天灵盖。揉着自己的后颈,洛茵很是懊恼。她乃堂堂神族第一女将军,竟被一个魔族的贼给暗算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把她父亲和东荒的脸面全部丢尽!
一阵愤慨涌上心头,她破口大骂道:“这贼真他娘的王八蛋!”
忍着疼活动了一下脖子,洛茵抬眼扫了一圈身处之地,觉得有些眼熟。许是方才遭了暗算留下了后遗症,她竟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处见过这似曾相识的摆设。盘腿坐在床榻上,洛茵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骨。她从北城的丞相府寻思到了东城的将军府,印象里都不是这么个摆设。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捞过这座宅子的油水?洛茵叹了口气,决定暂且放一放。她得先逮着那贼打到他爹妈都认不出才行!
她愤而起身,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这一推一抬头,她呆立在了原处。眼前的景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空荡荡的院落,连根草都没有的粗石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浓浓阴暗死寂……除了冥界的幽冥司,也就只有和它一个姓的幽府能有此等令人瘆得慌的格调了。
自己怎么会回到幽府?又怎么会在幽邢寝殿的榻上醒来?莫非是那贼将她卖给了幽邢换现钱?洛茵觉得这下自己可有理由请他喝上一碗孟婆汤了!
把脑袋探出殿门,她小心地左右顾盼。
夜深人静之时,这院子里倒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洛茵不禁又寻思了起来,觉得也许是那幽邢春宵未尽,至今未归?可若是如此,那贼又是怎么将她卖给的幽邢亦或是弃她于此处?
洛茵打了个激灵,意识到眼下并不是个恰当的时候去考虑其中蹊跷,当务之急还是得先逃出去比较要紧。
由于前半夜才探过这座府邸,她自是对这院落的布局还有些印象。想到宫墙上竖着的一排排利器,洛茵身形一颤,很是心有余悸地决定先去正门处探探情况,好伺机而逃。
去正门就必得路过正殿,洛茵也不知那处是否有家将守卫。因是要潜逃,她也不好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在人家院子里横行直走。是以,洛茵谨慎地贴到了墙角。
她着的是墨色的官袍,于是便抬起袖子挡住脸想借着夜色掩一掩偷溜出去。可还未行至正殿,她便见着正殿里头亮着烛火。
洛茵心道不好,可她也着实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这幽府没有后门,出入此处除了走正府门外,还有个办法便是爬墙而出。而这墙,洛茵显然是有些怵的。
正殿殿门大开着,贴在墙根的洛茵一眼便见着殿里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