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树春游记》一、自然奇观卷:山河与草木的交响1
华山天梯上的云与汗
李树春
2003 年冬,我时任剑阁县旅游局长,随剑阁县委书记严明清任组长的招商考察团赴西安联星集团洽谈剑门关景区投资事宜,归途趁雪登华山。北风卷着雪沫子往衣领里钻,每人分到的塑料雨衣在风里噼啪作响,硬挺的塑料边缘磨得脸颊生疼,却挡不住寒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渗。
石阶上覆着薄冰,前人凿出的石窝嵌着残雪,每一步都要攥紧铁链试探。擦耳崖的绝壁沁着寒气,侧身而过时,能看见松枝上的冰挂折射着微光,像无数把倒悬的水晶剑。汗水浸透内衣又被冷风冻干,后背泛起细密的凉,与额头滚落的热汗在下巴尖汇成水珠,砸在石阶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北峰的轮廓在风雪中渐显,1614.9 米的云台峰四面悬绝,如一块巨玉嵌在云海间。“华山论剑” 的石碑立在峰顶平台,金庸先生的题字被雪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背后南三峰如莲花初绽,正应了 “石作莲花云作台” 的诗境。风雪忽然歇了,云海从谷底涌上来,漫过苍龙岭的脊线,将远处的山峰托成浮岛。雾丝顺着风势游动,钻进镜片与睫毛的缝隙,刚渗出的汗水混着融化的雪水,在镜片上晕开一片白茫茫。指腹反复擦拭镜片,却越擦越花,只能凭掌心攥着的铁链判断方向 —— 那冰凉的铁棱硌着手心,倒成了混沌里最实在的依靠。偶尔看清一角石碑,转瞬又被流动的云雾裹住,仿佛连 “论剑” 的豪情,都要在这缥缈里藏几分含蓄。
同行者纷纷拢紧雨衣合影,塑料与布料的摩擦声、呵出的白气、远处松枝积雪坠落的轻响,在寂静的山巅织成旋律。我望着碑上模糊又清晰的字迹,忽然懂得:这华山的险,从不是为了困住攀登者—— 那些凿石而成的阶梯,那些顶雪而立的苍松,恰如自然与人力的对话。正如我们此行考察投资剑门关,既要敬畏山河的鬼斧神工,更要以匠心守护这份馈赠。
雪又开始落了,落在刚拍好的照片上,落在每个人带汗的额头上。下山时回望北峰,它已藏进云海,唯有那通石碑的影子,与石阶上的足印一起,刻进了记忆里。
后来想起登华山的日子,总忍不住与剑门关比照。若说华山是石骨嶙峋的“险”,剑门关便是翠岭环抱的 “雄”。登华山时,每一步都贴着绝壁,风雪无遮无拦,连呼吸都要迎着山风;而剑门关的石阶藏在古柏与翠云廊间,雨水顺着枝叶滴在肩头,是润着草木香的凉。华山的云海是孤绝的,峰尖浮在云里,像天地间仅剩的筋骨;剑门关的云雾却绕着关楼与栈道,裹着三国的烽烟气,多了几分厚重。可无论是华山凿石为梯的坚韧,还是剑门关依山建关的智慧,本质都是人力对自然的敬畏 —— 不是征服,而是贴着山河的脉络,留下与岁月共生的痕迹。
就像那天在华山,眼镜被汗水与云雾糊住时,反而更清楚地摸到了山的脉搏:它的险与美,从不是孤立的风景,而是要带着一身热气、几分狼狈去贴近,才能懂的山河心事。而我们剑门关,亦是想守住这份“贴近”—— 让后来者既能看见关楼的雄姿,也能摸到石阶上被岁月磨亮的纹路,就像在华山,能摸到铁链上被无数手掌焐热的温度。